之後的儀式便大同小異,徐平細心聽著劉小乙的解說。劉小乙的眼力極好,現在天還只是矇矇亮,他竟然看得一清二楚。
要不了多少時候,鞭春牛完畢。這本來就是個儀式,如果讓持杖者把土牛打碎,還不把這幾位持杖的官吏累死。
劉小乙隨著人流一起擠上去搶春牛的土,徐平無奈,只好站在原地等他。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工夫,劉小乙從人群裡擠出來,手裡捏著一把土對徐平高聲道:“官人,我搶了牛角,今年莊上必然好收成!”
“春牛角上土,置戶上,令人宜田。”雖然有這說法,徐平卻不信這一套,他來這裡是學習這些常見禮儀的,不能只看書上說,不是來跟百姓搶這一把土的。
不過劉小乙既然搶到了,便也不好扔掉,找塊布包了,讓他帶在身上。
此時天時還是早,徐平便沒有騎馬,與劉小乙慢慢溜達著,到了州橋還買了兩碗餛飩吃了,才晃晃悠悠地到了三司衙門。
到了官廳,雜吏人上了茶,徐平喝著養神。
編修三司條例所石全彬已經帶著人收拾好,過了上元節,也就是元宵節,徐平要闢好官吏帶著前去辦公。三司幾位副使是當然人選,還有三司的勾院主官,因為業務直接相關,都是必不可少的。不過這些人不能天天在那裡當值,徐平要選出常駐的官吏來。
正在徐平想著雜事的時候,門外的軍將高聲道:“鹽鐵判官郭諮求見!”
徐平聽了,一下站起來,高聲道:“快快進來!”
徐平站起身,從案几後繞到前面,看著走進門來的郭諮,朗聲道:“中牟一別,不知不覺就已經近十年,主簿這些年一向可好?”
郭諮上來見過了禮,笑著道:“雖然有些小過失,終究還算順利。只是想不到當年的田間少年,如今已經封侯,貴為副使,世事誰能預料!”
徐平急忙讓坐。
郭諮道:“如今你為一司之長,上官面前,屬下哪裡有坐的地方。”
徐平把郭諮按到位子上,口中道:“當年我發解,還多虧仲謀保舉,才有了今日,怎麼說這些見外的話?以後在我這裡,不用拘禮!”
說起來,郭諮是徐平來到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位官員,踏實肯幹的作風給他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影響深遠。如果當時不是遇見郭諮,而是一個貪贓枉法的官吏,徐平未必就像現在這樣對這個世界充滿善意。人生的事,確實是難說得很。
郭諮離開中牟主簿任上,本來升為大縣知縣,不過因為部下犯法受到了牽連,曾經降職。幾經蹉跎,現在還是知縣,官職跟前幾年比並沒有什麼變化。
說起這幾年的經歷,郭諮無限唏噓。他當主簿的時候,徐平還在田園裡種地,天天想的無非是怎麼讓地裡多收幾鬥。幾年過去,自己與當年相比沒有多大變化,徐平卻從田園郎搖身一變爵封郡侯,官至副使,人生的際遇實在是難以預料。
雖然也中過進士,但郭諮在經義文學上並不精通,而是長於吏材,擅長機械田畝水利,是個實幹家。奈何這個年代實幹家不吃香,會幹的不如會說的,會說的不如會吹的,會吹的又不如會寫的,能幹嘴拙不善於寫文章的只能沉淪下僚。
太祖太宗之時,國家初定,用的大臣多是精於吏乾的,典型的如趙普。到了太宗後期,天下太平,風向慢慢改變,真宗朝就徹底扭轉過來了。
這時候的官員,經常被分為吏幹型和文士型,文士型哪怕政績平庸,只要文章寫得好,升遷也是飛快。而吏幹型再是能幹,往往也被壓制,機緣巧合冒頭,也會受譏諷。前有馮拯,被譏為無學,就連現在的徐平,也受到非議。不是聖眷正隆,官也不會輕鬆。(未完待續。)
第93章 新鐵錢
與郭諮談了一會這些年兩人的際遇,徐平看看天時還早,起身道:“走,隨我去鼓鑄的地方,我給你看一件東西。有一件事,我一直等著你來上任,其他人做起來不放心。”
見徐平雖然做了自己的上司,但卻依然對自己如同當年一般,並不見生疏,郭諮心裡也踏實下來。這一路上他也擔心,徐平少年得志,會不會變得厲害,整個人膨脹起來。如果對自己盛氣凌人,以後可就不好相處了。
兩人出了三司衙門,要不多少時間,便就到了不遠三司鑄錢的地方。
這個年代的鑄錢監基本都位於銅礦附近,汴梁附近並沒有銅礦,這處鑄錢監主要是熔舊錢鑄新錢。隨著其他錢監鑄錢數量的上升,這處錢監早已廢止不用,只是三司鑄樣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