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活著的時候也不怎的,也有餓肚皮的時候,現在就明如日月了。”
說完想起什麼,對徐平吐吐舌頭:“官人也是讀書人,我不該這麼稱呼夫子的。只是我接觸的都是粗人,不認事理,才這麼說,我也就隨嘴說了,官人可不要往心裡。”
徐平苦笑著搖頭:“我算什麼讀書人?我這種讀書人,孔夫子就是活過來也不認的,你有什麼好忌諱的。”
此時的人們不太尊敬的時候戲稱孔子,叫做孔大頭,是拿他的形象說事,與後來稱為孔老二也相差不多,都是表示反感的稱呼。
徐平見秀秀如此執著地相信天上星宿,並與宿命論緊緊結合,深深覺得自己要喚醒她的覺悟,要有與命運抗爭的意識。
便對秀秀道:“秀秀,你覺得我是天上的哪一顆星星?能不能看到?”
秀秀道:“這誰又說得準?官人是讀書人,有一日高中,那就高高在上,說一聲文曲星下凡也不為過。朝為田舍翁,暮登天子堂,又不是說說的。但這個時候,你沒有發跡,誰又說得上來?”
徐平笑道:“所以這些東西,就是你信就有,不信就無,何必信它?如果我也是顆星星,我就是離這裡最遠,怎麼看也看不到的那一顆。”
秀秀道:“我不信這些,又信什麼?難道如官人一樣,認真讀書,信有一日就能高中嗎?”
徐平道:“你只需相信,踏實做人,好好活著,便是真正的富貴!”
秀秀笑道:“我寧願相信,官人你有一日福至心靈,突然就好好隨著林秀才讀書了,然後金榜題名,帶契秀秀享兩天福,比這還真!”
徐平看著秀秀,嘆了口氣:“你以為我是讀不進去那些書嗎?我只是覺得那些書讀來無用,這天地之大,我自有本事掙出我自己的富貴來,並不需要別人賞賜我。人在世上,不需要相信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只要踏實活著!”
秀秀笑著搖頭:“官人啊,你終究是在富貴中長大的,沒吃過苦頭。你想想啊,富貴富貴,富和貴缺一不可。這世上哪怕你掙出金山銀山,沒個官在身上,也不敢妄稱一個貴字!鄧通守著金山鑄錢,時運來了,一日破敗!如果不能上得金鑾殿,穿起那紫的紅的綠的,哪裡能當得起一個富貴!”
徐平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還說不服一個小丫頭,那些亂七八糟的封建思想,早已滲入到了她的神魂裡,哪是幾句話改過來的!
不過秀秀說的話,也未必沒有道理。前世帶來的思想,在這個世界真的有用嗎?
徐平看著星空。
如果每個人都是一顆星,那麼我是哪顆星?是那個紈絝的星,還是在星空深處不知在哪裡的自己家鄉的那顆星?
夜已深,徐平終究沒有把從李威得來的訊息告訴秀秀。
這個小女孩有自己的夢,徐平寧願讓她開心地活在自己的夢裡。
第23章 這就是俠客?
五月己丑,初三。
徐平已經買了馬,這是專賣白酒的鋪子在金水河邊開起來後,收入可觀父親獎賞他的,花了近五十貫錢。
徐平騎著這匹馬,沿著金水河大堤,慢慢走進白沙鎮。
現在已經正式進入夏天了,河堤上的垂柳變得翠綠,像兩條綠帶捧著清澈的金水河一路流向京師。金水河水質甘甜,是東京城裡皇宮和王公大臣的飲用水源,也是徐家的釀酒用水,好水才出好酒。
五六十年來,朝廷年年植榆柳護河,使這一道道匯向京師的運河,成為了中原大地上一道道的綠色長廊,這片飽經蹂躪的土地平添了許多生氣。
新開的專賣白酒的鋪子就挨著徐家酒樓,搭在金水河邊上。是一個碩大無比的棚子,上面只用蘆蓆茅草遮住,四面通風,最裡面一排櫃檯,擺著幾個巨大的酒缸。棚子里長條板凳,木桌子,一切從簡,與酒樓裡的奢華之風完全不同,賣的菜也多是鹹菜滷味,能簡單就簡單。
這是徐平的主意。
烈性的低端白酒定位就是金水河上的船工縴夫,和萬勝鎮的禁軍大營,他們喝的不是意境,要的就是那種爽快。
來到棚子前,小廝眼尖看到,急忙上來扶著徐平下馬,牽到一邊拴好。
徐平進了棚子,裡面的客人已是不少。
這個鋪子與酒樓的生意不同,主要做的是白天生意,酒樓是豐富當地夜生活的。到了晚上,只有碼頭的苦力才會來買一碗酒,仰頭一口喝下,暈暈乎乎地回到家裡去。
徐正坐在櫃檯後面,苦著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