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洛河引水入汴河經過的三個地方,西京河南府,孟州,鄭州,因為都是靠近京城的要地,主官一律為優寵安置在這裡的大臣。使相陳堯佐以資政殿大學士、戶部侍郎判鄭州,使相李迪以資政殿大學士、尚書左丞判孟州,知河南府的則是龍圖閣直學士、給事中李若谷,無一例外都是朝中重臣。特別是李迪和陳堯佐,先前都曾經任過宰執,現在也享受宰執待遇(資政殿大學士分兩種,一種稱帶註腳,即註明享受宰執待遇,不帶註腳的則只是學士),遠不是一般的州府主官能比。就是李若谷,當年是跟現在的御史中丞韓億睡一張席子趕考的交情,兒子李淑如今在朝裡任知制誥,身份也非比尋常。但凡身份稍微差一點,在這些人面前連說話的餘地都沒有。雖然下面的具體事務大多都交給通判,他們基本不管,但這種大事卻不能不過問。
一路過去面對的都是這種大人物,徐平自己心裡也是小心謹慎,王沿這樣沒頭沒腦地只顧惹事,更是讓他煩躁。聽了孫豐年的話,心裡不由有了計較。
抬起頭來,徐平對孫豐年道:“我此去巡查引洛河的水道,你剛才說的話極是有用。這樣吧,你隨著我回河陰縣去,你出來前一應未辦的事務,我一力給你主持,絕不會虧待了你。事後如果還是不想待在河陰縣,我給你找出路,不管是到開封府的大戶人家傭作,還是到營田務去,都隨你心意!”
“營田務裡也去得?”聽到徐平的話,孫豐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徐平奇道:“怎麼,你想去那裡嗎?那裡本就是在三司我的管下,自然去得!”
“想去,想去,當然想去!”孫豐年連連點頭,“我在路上聽人說了,營田務那裡正招人手,有吃有住,什麼大戶人家也比不上,當然想去!”
“好,那麼勘查完河道,我便讓你全家到營田務去!”
孫豐年也不知道徐平是什麼身份,不過看這麼多官員裡,就數他地位最高,想來說話應該是能算數的。這一場擔驚受怕,沒想到最後有這個結果,一家人喜極而泣。
王沿在一邊沉著臉,看徐平跟這種地的莊稼漢說個不休,心裡早已經不耐煩,聽到最後又是要到河陰縣去,哪裡還能夠忍得住?
騰地站了起來,王沿對徐平道:“徐副使,我們此行雖然是以你為主,我只是副手,但改變巡查路線這種大事,總不能不與我商量吧!”
徐平淡淡地道:“剛才不是商量過了嗎?”
“什麼?那就算商量過了?”王沿圓睜雙目,再也忍耐不住。“那我剛才也已經說過了,我不贊同,我堅持要先去鞏縣檢視洛河引水口!”
“好啊,這不就大家都清楚了。我去河陰縣,你去鞏縣,我們兩人兵分兩路,就在這中牟縣分道揚鑣,各管一截。你從鞏縣向著汴河走,我從河陰縣的汴口向著洛河方向走,在中間會合。各自查探好勘查過的水道,在氾水縣商量,回京覆命。王副使啊,你要去鞏縣看引水口,我可沒有攔你,你要去便就去嗎!”
王沿一愣:“分頭行事?”
徐平嘆了口氣:“是啊,不然怎麼辦?你作為副手,又不聽我這個正任的,不分開難道就在中牟縣裡待著?反正一月時間也是緊急,分開了兩路行事,也省了許多功夫,免得到了時間我們無法交差,豈不正是兩全其美!”
王沿還是有些蒙,喃喃地道:“我剛才也並沒有說分頭行事——”
“哇,王副使,我讓你一路走,你不願意。現在跟你分開,你又不願意。你想怎樣啊!此行我是正任,是不是一定要聽你的才行啊!”
王沿使勁搖了搖頭,努力把事情理出個頭緒來,卻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徐平。
過了一會,王沿道:“既然徐副使說了,分開便就分開。不過,我們帶的隨從可怎麼辦?難道也分成兩撥人馬?”
徐平笑道:“出城的時候,你說劉沆沒有給你安排隨從,我半路著人回去,不是已經給你安排了?都隨著我們走了一天啦!”
“那——那兩個隨從!”王沿的眼睛一下子瞪了起來,“徐副使,莫要裝傻,我說的是橋道廂軍的人!他們難道都隨著你?”
“當然是隨著我!這本就是樞密院劃到鹽鐵司的人手,我帶他們出來可不只是巡查河道,而是另有要事,只是順路而已!王副使,我們出行就那兩個隨從,這可是朝廷裡的規矩,你不會不知道吧?到了地方,自然有州縣派人來聽候使喚,不缺人手!”
王沿這才知道徐平打的什麼主意,大瞪著兩眼,好像不認識他一樣,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