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皺著眉頭道:“你們那裡租佔七成,怎麼這麼高?官府就不聞不問?”
“都是你情我願,立得有契約,官府又怎麼問?那一帶都是蔣員外家的地,要想不餓肚子,不管怎樣都要租了。”
當今天下,耕種別人的田地,或僱或租,一般有兩種形式。契約明定每年交固定多少租子的租佃制,還有一種是契約規定收穫完稅之後按比例分收成的分租制。好地熟地一般都用租佃制,而不好的地和新墾的生地則用分租制。不管是固定地租還是分收成,原則一般都按照主家和租戶五五分成。如果是用的主家的牛和農具,則主家再多分一成為六成。只用主家的牛還只分三成,孫豐年付出的地租明顯是高了。
這種事情官府確實沒有明顯的理由過問,徐平也不再問,對孫豐年道:“那我問你,既然已經分罷收成,收完了本季糧食,那你們離鄉有沒有官府發的文書?”
孫豐年苦著臉道:“不瞞官人,委實是沒有。”
“為什麼?”只要收完當季糧食,不管是佃戶還是莊客,官府和私人都不允許再攔截他們搬遷,縣裡要發給相關文書。
“小的只是種地的,大字不識一個,走之前也去鄉書手那裡催過多次,都不發給我們,只是說讓我們再等一等,誰又知道為了什麼?眼看著再等下去,下一季就又要種到地裡,豈不是走不脫了?沒奈何,只好帶著孩子逃了出來。”
聽到這裡,徐平已經知道,如果這個孫豐年說的不假,那麼只怕是遇上官府和地方豪強勾結,漁肉鄉里的事情了。這事情難辦倒也不難辦,只要移文孟州和京西路轉運使司,最少他們要給一個面子上能夠交待過去的處理結果出來。更何況現在的京西路轉運使楊告,本就是曾在自己手下做事,把那個縣的官員處理了也不難。
但徐平的目的不在這裡,心思還是在河道上。只要那件大事解決了,順便把那裡的土豪和汙吏一起懲處了也不算什麼。
想了一會,徐平對孫豐年道:“我問你,是不是因為今年天旱,你們那裡的黃河水道北滾,在黃河與廣武山之間留了近十里的河灘出來?——此事非同小可,你一定要老實回答。——至於你家裡的事情,我自會給你一個公道!”
說完,徐平緊緊地看著孫豐年,希望他能夠給自己一個明確的答案。(未完待續。)
第30章 分道揚鑣
“這是什麼人?就是那小賊的父母嗎?!”
正在這時,王沿從後院過來,看到徐平面前站著孫豐年夫婦,高聲喝道。
徐平皺了皺眉頭,回頭看了看王沿:“王副使,你若是有話要問,等我這裡問完了再問好不好?”
聽了徐平的話,王沿紅了臉。這是基本的禮貌,不要說徐平的官位還高過他,就是對下屬也不能如此無理。王沿是心裡著急,連這些都忘了。
被王沿一打岔,尤其是那“小賊”兩個字,讓剛剛心情平靜下來的孫豐年夫婦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來。戰戰兢兢地看看王沿,又看看徐平,一時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徐平心裡惱怒異常,又不好直接跟王沿翻臉,只能強壓下怒火,對手足無措的孫豐年夫婦道:“放寬心,只要你說的都是真話,你兒子就沒有事情。”
說完,見夫婦二人還是驚魂不定,轉頭對旁邊的魯芳道:“去把那個孫二郎帶過來,讓他們一家團聚,免得各自擔憂。”
魯芳應諾,轉身向後院去了。
驛館裡的雜吏拿了一把交椅過來,王沿看看,不聲不響地坐了。
徐平也懶得理他,只當他不存在。
沒多大一會,魯芳帶了孫二郎過來,向徐平回命。
那邊吳六娘一看見兒子,再也忍不住,眼淚不住地流了下來,止也止不住。孫豐年拍了拍她的肩膀,重重地嘆了口氣,自己的眼角也泛起了淚花。
徐平示意魯芳放了孫二郎,任他撲到了自己父母懷裡。
讓一家人發洩了一會壓抑著的感情,把這兩天的擔驚受怕都隨著眼淚流走,徐平才對孫豐年道:“你兒子也回來了,不用再擔心了吧。現在跟我說,河陰縣那裡的黃河水道到底是個什麼情形,是不是真地向北翻滾了那麼多。”
孫豐年轉身偷偷地擦了擦眼角掛著的淚珠,轉過頭來道:“稟官人,若說只是今年,河道也變不了那麼多,都是這幾年累積下來的。不過先前的黃河沿著廣武山腳下流過,先前看起來只是水淺而已,河道並沒怎麼改變。到了今年,水到了灘底,靠南一面的河底異常平坦,便一下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