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捧笏道:“那臣就直說了。如果這銀行是讓內藏庫自己開,三司不參與,陛下認為外朝的大臣會怎麼講?雖然微臣剛才講的清楚,銀行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但用小本錢從百姓手裡賺大錢,哪怕三司自己也開著銀行,朝臣只怕也會”
趙禎點了點頭:“好了,我明白了。不過,有沒有什麼通融的辦法?祖宗舊制,內庫的賬目只能由朕一人知曉,不能傳出去的。”
徐平笑道:“這有何難?不管是公司還是銀行,賬目都是由專門的人來做,這些人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守口如瓶,絕不可以洩露他們做的賬目,不然就奪了一生飯碗。與三司合開的銀行,一年賺多少利息,只有三司使和陛下知道,外人問也不能說呀!”
見趙禎有些不信的樣子,徐平又道:“陛下,做生意的人,最怕讓人洩露了自己生意的機關。世間很多事,捅破一層窗紙便就不值一文,這叫商業機密。朝廷專門教了這麼一群做賬的人出來,便就是要讓他們有這個操守,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就不要吃這碗飯。而且銀行跟公司不同,就是做賬的人,實際也是算不出賺多少錢的。”
徐平磨破了嘴皮子,趙禎還是不相信,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勉強同意罷了。內藏庫可是自己的私房錢,在這上面,朝中大臣的操守趙禎都信不過,更何況一群做賬的。
不過徐平說的確實不錯,直接劃撥稅款倒也罷了,銀行對經濟的影響太大了,讓內藏庫獨自經營是不可能的。外朝大臣可以信得過皇帝,但絕對信不過操辦的內侍近臣,那個職位誰上去誰死,除非趙禎把整個外朝徹底控制住。有那個本事和信心,趙禎還要宰執大臣幹什麼,跟史上的道君皇帝學學,怎麼開心怎麼過多好。趙禎難能可貴的,就是有自知之明,關鍵時候,能剋制住自己,不會由著自己的性子亂來。
不過想來想去,趙禎還是有些不甘心,對徐平道:“你先前說的要建三間銀行,那間專門給衙門放款的不說,跟另外兩間不是一路。就說另外兩間吧,到底是怎麼個開法你是三司省主,主管天下錢糧,三司你做得了主,內藏庫我說了算。今天有閒,我不如就往細了說一說。話說開了,我的心裡也就有底了,對不對?”
徐平愣了愣,才捧笏恭聲道:“臣謹遵聖諭!”
趙禎現在的樣子,很像個愛財如命的鄉間土財主,一門心思鑽錢眼裡去了。不過細想一想,徐平也能理解。朝中的很多關係,外朝和內朝,文官和武將,外戚和宗室,都是需要用內藏庫的錢來平衡的。皇帝的位子,趙禎坐著也不那麼輕鬆如意。
太祖的時候只有封樁庫,沒有內藏庫。封樁庫的財物主要來自於平定天下其他政權的繳獲,只存不取,明言是用來有朝一日收復幽雲地區用的。
到了太宗登基,伐遼連連失敗,知道收復幽雲沒什麼指望了,把封樁庫改造成了內藏庫,而且大大擴大了財源。不再光是來自於戰爭的繳獲,還收了天下新鑄的銅錢,市舶司的稅錢,以及一些產優質絲綢地區的絹帛。這時候內藏庫的用處就成了平衡外朝財權,籠絡禁軍人心,真正是天子私財了。太宗對內藏庫的賬目非常敏感,不但是外朝的所有官員不知道,就連宮裡掌管的內侍也不清楚,只有皇帝一個人知道。臨終之際,太宗才把賬目交給自己的兒子真宗,告訴他自己睡覺枕著的箱子裡放的條條棒棒代表什麼,算是交權。
真宗進一步擴大了財源,把兩稅入內藏的州軍擴大到了六十多個,進一步增加了干涉外朝財政的能力。簽了澶淵之盟,與契丹成了兄弟之國,幽雲連想也不能想了,內藏庫就徹底失去了太祖最早設立封樁庫的意義。只有在東封西祀搞得國庫空虛,徹底沒有辦法的時候,真宗才允許當時的三司使丁謂知道內藏庫財富儲存的數目,這是惟一的特例。
趙禎的運氣不如他爹,登基的時候年紀還小,劉太后稱制。太后女流是外人,內藏庫當然不能交給她一個人掌管,是由太后和宰相一起管著的。等到劉太后去世,趙禎親政的時候,這個賬目才算交到他手裡。從此之後,外朝便就不知道內藏庫有多少錢了。
內藏和左藏的關係一直是動態的,在每個皇帝手裡都不一樣,各有各的算盤。從表面上來看,是內藏庫在國家財政中佔的比例越來越大,皇帝干涉財政的能力越來越強,也就表示皇權越來越強勢。但反過來,也正說明外朝的權勢越來越重,皇帝對政治局勢把控的能力越來越弱,才需要不斷加強這一手段。太祖的時候,無所謂外朝的權力,朝政他一言而決,有著絕對的權威。太宗登基本來就傳言紛紛,對外作戰平定北漢之後,又是連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