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已。自己治國理政了,那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傳統文化是先秦諸子,以及後世於其上生髮的傳、注,再加上各種政論文章,整個一大套的理論系統。通了,才有資格來做這個宰相。不通,皇帝問政一問三不知,前言不搭後語,皇帝不會信,百官也不會服的。
原始社會的公天下,到封建時期的家天下,然後就是私天下。秦的私天下政權沒有合法性來源,很快就被漢取代。漢武帝用董仲舒,獨尊儒家,不是要用儒家那一套治國的大道理,而是要給自己的政權一個合法性來源。董仲舒為了達到獨尊儒術的目的,改了儒家的一部分理論,後世稱其為曲改阿附,便就是因為此。
歷史到中唐,漢武帝和董仲舒建立起來的天命之下的私天下系統,因為天命終不顯於世間治亂,民者殃,虐民者昌的歷史現實,已經難以為系。韓愈和柳宗元為代表的一部分文人,在削藩鎮重建大一統的現實需求下,不得不為政權重建合法性。天命說的私天下中本就含有公天下的成分,去天命而求之於人,公天下便就應運而生。
不言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而言天下非一姓之永祀也,不是簡單的文字差別,而是因為他們面臨的任務是削藩鎮。藩鎮類於古時之封建,柳宗元才會斥家天下,駁封建。
到了宋朝,出於防五代重演的目的,政權開始把大政託於文人,提倡文治。對於政權的合法性,隨之而來的意識形態,宋儒不得不上追漢唐,承韓愈柳宗元之後。到了徐平所在的這個年代,公天下的意識形態,與士大夫共治之的政治結構已經呼之欲出了。
有這個背景,徐平才會堂而皇之與趙禎如此問對。趙禎不會覺得奇怪,已經掌權計程車大夫們會認可,一切才能順順利利地推行下去。
理通事順,完成了道與術的問對,對天下的改革將順利地推行。
不把道理講明白,徐平終將是另一個王安石,最後還是回到治亂迴圈上來。
中國歷史上的治亂迴圈,剝去天時、地理這些外在因素,而以國內剝削者和被剝削者這一對主要矛盾來觀察,便就是剝削烈度加深,導致社會危機出現。政權不能夠解除面臨的社會危機,便亡於內亂。或者危機導致國力大減,亡於外敵。政權之亡,有亡於內部矛盾者,有亡於外敵者。亡於內是內政的問題,亡於外是軍力的問題,兩者有相關性,但又有根本的不同,不能夠牽扯在一起,不然歷史就看不清楚了。
這種治亂迴圈,放到資本主義時代,換一個名字,比作經濟危機,也就通了。
周朝有天下八百年,最終秦滅六國而代周。周之八百年,雖有春秋戰國之衰,卻沒有表現出這種治亂迴圈來,或許可以認為,治亂迴圈是大一統的特點,而不是家天下的特點。
當然,這不等於說家天下強於大一統,因為更可能的是,家天下發展不到治而後亂的程度。家天下的上限,大約等於大一統治亂迴圈的下限。
在這套話語體系之下,資本主義就不再是封建社會的下一個朝代,都是剝削者和被剝削者為內部主要矛盾的歷史時期,大同之世依然遙不可期。改革朝政,去追求什麼資本主義社會,讓資本家掌權就無從談起。改革措施,與此無關。
確定了天下屬於誰,誰是這個政權的主人,意識形態接下來面對的是國內矛盾。有剝削者和被剝削者之間的矛盾是國內主要矛盾的認識,意識形態的下一個問題是站在誰的立場上。同樣是公天下,還有一個立場問題。
朝廷必偏,是說政權必須有一個立場,沒有立場,政權也就不需要存在了。
徐平的選擇,是站在被剝削者的立場上,這是中國傳統的立場,也是這個時代能被廣泛接受的立場。天下以民為本,是孟子理論中很重要的內容,接受孟子代表了時代的呼聲。
為什麼使用這個時代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政治結構,而不是拿課本上源自歐洲的君主立憲制和議會制?因為政治立場不同。
課本上已經講得很明白了,君主立憲和議會制,都是資產階級為了掌握政權而出現的政治結構。徐平的立場不偏向他們那一邊,而是偏向最廣大的被剝削者,自然就不會使用這兩種政治結構。政治結構從屬於意識形態,同一意識形態會有多種政結構,但不同的意識形態則很難使用對立意識形態的政治結構。
君主立憲制和議會制,都是為了弱化統治者對政權的掌控力而出現的,弱化的目的是利於資本家操控政權。只要統治者的權威還重,天然就有號召民眾,有把權從資產階級手中奪回來的可能。公天下的意識形態下,對於統治者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