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押司道:“哼,不知道天高地厚!此次我們教一教他,也讓他長長見識!”
一眾吏人紛紛附和,都虧宋押司老謀深算,此次知縣相公定然是要吃些苦頭。
把宋押司扶到樹蔭裡坐下,譚節級道:“押司,此事必須大家齊心協力才好。不知道張押司那裡如何說?如果他被知縣相公招攬,我們可就坐蠟了”
宋押司聽了不由大笑:“你們哪,還是眼皮子淺!不錯,日常我與張押司委實是多有齬齟,不合的時候多。但現在是什麼時候?我們這些吏人不能齊心合力,以後誰都沒有好日子過!張押司若是連這個道理都明白,豈能夠在鞏縣呼風喚雨之麼多年?放心,我早已經與張押司說好,以前恩怨暫且放下,過了這個難關再說!”
眾人一起拍手稱好,只要兩位押司齊心合力,鞏縣境內就再沒有難事了。知縣相公一時心血來潮,想動這班吏人,吃上些苦頭自然就明白過來了。官與吏,大家相扶相幫,才能把朝廷的事情辦好。這就是縣裡政事的兩條腿,缺了一條都不行。
第62章 這有何難?
李主簿進了縣廳,向王安石拱手行禮:“邑長,已進六月,夏稅收到尚不足三成。若是遷延下去,只怕違了時限。縣裡的吏人被差去做雜事,就怕誤了夏稅。”
王安石道:“無妨,鄉司草簿都有,讓招到縣裡做事的公人去催收就是。”
李主簿為難地道:“話雖然是如此說,但草簿所記未必清晰。有的鄉里要增多,有的鄉里要減免,全按草簿此事是做不得的。不是積年老吏,分不清其中委屈。”
“有什麼分不清的,照著簿書去收就是。增多的減少的,都有朝廷敕令為本,一一照著清理出來,該免則免,該加則加。不過是瑣碎的文字功夫,做衙前管店鋪的,個個都能識文斷字,還要給店鋪記賬,此等事如何會難得處他們。”
見王安石一副此事理當如此的樣子,李主簿一時進退兩難,猶豫了一會,終於還是忍不住道:“邑長,事情按道理自該是如此。但為政之難,就在於那些不合道理的地方。依下官往年打理夏稅的見識,按照規例依簿書收稅,只能收到六七成,不能再多了。不足的那三四成,便就要老吏辨析,如何收才能對上有交待,對下不讓百姓生怨。”
稅是按照田畝和戶等收的,地的畝數和貧瘠變化其實已經是虛文,多少年了都沒有在簿書上更改過。兩稅最重要的變化是戶等,年年不同。戶等年年在變,而朝廷定下來的兩稅是不變的,怎麼把稅按戶分攤而後收上來,對上對下都有交待,不是什麼人都能辦下來。
那些老吏生在長在本鄉本土,對縣裡的人戶知根知底,戶等升降既可上下其手,又可以維持局面。縱然在其中營私舞弊,但大面上沒毛病,有人到州里去告也抓不住把柄。
縣裡的幾個官都是流官,不要說王安石這個剛中進士的新手,李主簿自己為官二十多年,也不能夠沒有老吏幫手的情況下把夏稅收上來。強行攤派,只怕會惹出大亂子。
見李主簿站在那裡惶恐不安,王安石道:“主簿不須憂心,只管讓各鄉上草簿來,著接吏職的衙前去收就是。若有疑難處,主簿拿不定主意,只管前來問我。”
李主簿搖了搖頭,不好再說什麼,只好轉身出了縣廳。
王安石混不在意,依然低頭處理自己的公事。收稅而已,按版籍收就是了,到底有什麼難的?王安石實在想不明白李主簿擔心什麼,離了幾個老吏做不了事,這官還做不做了?
讓人想不到的是,李主簿在知道了王安石不改變主意之後,第二天便就告假。而且不等上面同意,直接掛冠而去。報到王安石這裡來,讓王安石摸不著頭腦。
縣司裡,崔縣尉對王安石道:“邑長,下官說句冒犯的話,莫怪罪。”
正在踱步的王安石停下,轉身道:“邑尉有話直說就是。李主簿掛冠而去,現今只有你們二人治縣事,豈可不推心置腹。”
崔縣尉嘆了口氣:“邑長想必知道,李主簿之所以掛冠請假,是因為最近縣裡把吏人免了職事,換了一群生手來。他是管錢糧的,與其秋後被治罪,不如現在走人。”
王安石摸不著頭腦:“換了吏人,錢糧就收不上來了?我就是想不通,財稅的簿書就在那裡,手下也有人使喚,李主簿怎麼就怕秋後被朝廷問罪!”
崔縣尉看王安石神色認真,並不是裝出的樣子,看來是真想不通。道:“我們為官的人,治縣最難,難又難在錢糧上。為何?雖然財賦一切本於簿書,但簿書是吏人跟鄉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