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無神論者,但為悼念早逝的父親,他橫下心來,窮,也要站在富人堆裡。他說服大哥二哥和母親,請人僱來最好的吹手,最好的道士,連續三天三夜,吹吹打打,誦經佈道。宮學斌拄個用麻絲纏著黃裱紙捲起的柳棍孝棒子,趿拉著白布裱幫的右鞋跟,十分虔誠地低頭彎腰,跟在大哥二哥的身後,一直大哭不止。
大概是宮學斌的悲痛感動了上蒼,出殯那天雷電交加,大雨傾盆,他驀然生出天塌地陷的感覺,一顆心被揉搓扯碎,千萬支鋼針一齊扎著,滾滾熱淚伴著從天而降的大雨,嘩嘩啦啦地落個不停。透過淚眼,宮學斌吃驚地發現,整個雨天雨地裡,全村的男女老少,不管是發孝帽的,還是沒發孝帽的,也不管是開始冒富的,還是一直貧窮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一個個全都來了,在泥水裡跪,在雨水裡哭,白花花的一街筒子,哭聲淹沒了雨聲。
這一吃驚的發現,在宮學斌悲傷的心裡掠過絲絲寬慰,如果父親九泉有知,也理應含笑了。因為直到這時,他終於在村裡挺起腰桿,正兒八經地做了一回人。可在寬慰之餘,宮學斌又覺得從此欠下一筆巨大的人情債,這是父親欠下的,父債子還,也應該說是自己欠下的。他心裡暗暗發誓:今生今世就紮根在這片熱土裡,一定摘掉貧窮的帽子,和大夥一起往富人堆裡鑽,貧窮不能只是慨嘆命運不濟,只要尋找出致富的路徑,比肩富人成功的智慧,就能真正實現共同富裕的目標。
這是宮學斌一步一個腳印,最終走向成功的堅實基礎。
救 人 一 命
辦完父親的喪事,宮學斌空寂的心裡很快重新裝滿了全村社員。他們的吃穿花用,就像電影似的在腦子裡過來過去,他不止一次地和大隊書記宮桐升商量,想個什麼辦法讓大家的錢包鼓起來呢?然而一提起這個話題,宮桐升就拿出政策堵他的嘴:“上級一再號召‘以糧為綱’,廣播上天天說,報紙上月月登,你不是不知道吧?咱安分守己種地打糧就行了,那些歪門邪道不能走,也不敢走啊,夥計!”
宮學斌瞭解他的書記三哥,掉下樹葉怕打破頭,原則性太強,有吃苦精神,卻少開拓能力。村裡組織打機井那會兒,他能身先士卒,第一個跳進井底,钁刨鍁挖的,累得滿頭大汗,卻對井上打撲克偷懶耍滑的人們視而不見,不管不問。人說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宮學斌也真拿他洠О旆ā2還��惺焙蛞壞┙掀鷲胬矗��┥�黴�П笠裁話旆ā�
東祝家廟有個叫宮天金的人,因患心肌炎病常年打針吃藥,家裡拉下一屁股饑荒。有一次病情加重,不得不住進縣城醫院,可沒住幾天就再也拿不出錢了,他家裡的人只好到大隊來借,張口就要100元。上世紀60年代,100元可是個天文數字,宮學斌請示大隊書記,費了半天的口舌,宮桐升硬是不敢鬆口,他連連嘆氣道:“按理說社員有病有災的,到大隊支個錢應應急,咱不能說個‘不’字。但對宮天金就不一樣了,能借也不敢借啊!”
宮學斌為了促成這件事,嘴邊放個把門的,說話賠著小心:“你書記政策水平高,說話也叫人難琢磨,能借為什麼不敢借呢?” 。 想看書來
第二章 不懂春月秋風(7)
“你學斌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宮桐升噘著嘴能掛個油葫蘆,“你看看宮天金都窮成什麼樣啦!甭說他的病一時半歇治不好,就是治好了,八輩子能堵上饑荒窟窿?堵不上饑荒窟窿,你叫咱怎麼向大隊的全體社員交代?不能向社員交代的事兒,可是個原則問題啊!”
宮學斌覺得書記認識問題好笑又好氣,乾脆撤了嘴邊把門的,張口葷的素的一齊來:“都說大姑娘要飯吃,死心眼兒。我看你連個大姑娘都不如,一點兒心眼兒也沒有呢!不光沒心眼兒,還沒同情心。你要你的原則,就不要做人的良心啦?救人一命,這是積德行善哩!”
見宮桐升沒了反抗的話語,宮學斌寸步不讓,得理不饒。他一會兒來硬的,一會兒來軟的,軟硬兼施,說是隻要宮天金治好了病,能還一分是一分,藉藉挪挪,社員們能理解,即使有不理解的也沒什麼了不起,小陰溝裡翻不起大浪頭,絕不會影響你書記的威信。話到這般地步,見拗不過宮學斌,宮桐升只好同意把錢借了。
諺雲:生有時,死有地,似乎蘊涵著命運的定數。宮天金把從大隊借去的100塊錢,全都扔進醫院也沒治好病。初冬的寒風來得早,“嗚嗚”地叫著穿街走巷耍威風。宮學斌剛把兒子明傑抱進懷裡,以便讓妻子騰出身來,去給一直沒有奶的大嫂的女兒宮美英餵奶,這時縣城醫院捎來口信,說宮天金死了,已經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