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這話倒是提醒我了,順帶著問他,你能說說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嗎,為什麼你死了活過來的是我哥,又為什麼這麼多年都過了,我哥還得把位置還你?周同摸著下巴想了想,說要不然我們邊吃麻辣香鍋邊說吧。我是真想抽他,咬死了不讓他吃那玩意。後來我帶他到學校食堂,也不管他願不願意,買了份套餐給他。周同試探著吃了一口,大概覺得味道還行,也就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我等他吃的差不多了,問他現在能說了不?周同仰著脖子看了會兒食堂裡的電視廣告,突然問我,你知道我是怎麼死的嗎?我點頭說聽說過,好像是你爸媽燒炭自殺,連帶著把你也弄死了。周同說燒炭是燒炭,不過我爸媽不是自殺,那盆炭,是他們替我準備的。我愕然,心想怎麼他一個六歲小孩說的話,我都有點聽不懂了。周同把盆裡的米粒撥拉到一邊,說他和他爸媽離開周家的時候,他還不到四歲。他們走的時候,他爸媽從家裡帶出來一樣東西。他的話和王大磊之前說的能夠對應上,可見周家的東西,確實老早就已經丟了。
我問周同見沒見過那是個什麼東西,周同敲了一下飯盆,說去給買瓶可樂唄。我說你小子毛病可真多,周同笑著戳自己的臉,說你就當我是林逸,對我好一點。你對我好一點林逸也會高興的,他養了我這麼多年,我們早就情同父子了。我說你還知道什麼叫情同父子,一提起我哥,耐不住鼻子就酸。我去給周同買可樂,刷飯卡的時候,猛不丁被人在後背上拍了一把。我本來就站不太穩,被他這麼一拍,一個趔趄就撲在了刷卡機上。收錢的阿姨看了我一眼,說同學,咱們這可不給刷臉的!
我爬起來回頭一看,拍我的竟然是霍寧輝。好一陣不見,他劈頭蓋臉就衝我喊:你啥時候回來的?我說我才剛回來,你是下來吃飯的不?霍寧輝說他們社團有個聚餐,問我坐哪兒,待會吃完了他再找我。我給他指了個位置,他看見周同了,非要過去打個招呼。我只好領著他往位置上走,還隔著兩三張凳子,霍寧輝猛不丁地彎腰鞠躬,叫了一聲哥哥好!我和周同都嚇了一跳,連帶著周邊好幾個座上的情侶,全都把眼神投了過來。周同回過神來,咧開嘴傻笑說,你好你好,我是林柒他哥,我叫林逸。我心說你們之前不都見過了嗎,現在玩什麼自我介紹啊!我讓霍寧輝趕快滾,他嘴裡答應著,腳底下一溜,卻偏往周同身邊靠。周同只顧盯著我手裡的可樂了,連霍寧輝問他話他都沒聽見。我倒是聽得一清二楚,霍寧輝那小子不知道打哪兒聽說的,我哥和周芸訂了婚。他問什麼時候能正式結婚,是不是真像外頭說的,結了婚就能拿到周氏20%的股份?我連推帶搡地把霍寧輝弄走,又帶周同換了個僻靜的位置,這才繼續剛才的話題。
周同告訴我,他爸媽拿走的東西,一開始是裝在一個小盒子裡的。他們一家人換了一個地方,開始過一種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那時候周圍的人經常幹一些奇怪的事,比如把舊房子上的房梁和影壁刮花,又比如把以前的老墳扒了,把棺材和死人拖出來曝曬。周同和別的小孩一樣,大人幹什麼,他們就跟在屁股後面起鬨。周同的爸媽卻和別的大人不一樣,別人白天把棺材板扒出來,到了晚上,他們再去把棺材埋回去。這樣的事出了好幾次,開始的時候,好多人都以為是棺材裡有鬼。後來終於有人查到周同父母頭上,然後就說他們有罪,要判刑。這些事周同都不能理解,但最讓他弄不明白的,卻是他爸媽在接受公審之前,決定先把他殺了。
我說啥玩意,你是你爸媽親生的嗎,他們為什麼要殺你?周同一口氣喝完了瓶子裡的可樂,打了個可樂味的嗝,說我也不知道。那天架完爐子我媽就把煙囪封死了,然後讓我在屋裡睡覺,她和我爸出去幹活。我感覺喘不過氣來,想跑出去,可就是打不開門。我說要是這樣的話,那你爸媽就不應該死啊!略微一尋思,又說會不會你爸媽已經決定要自殺,怕留下你一個沒人照顧,所以讓你先死,他們隨後跟上呢?周同撓了一下鼻尖,問我說那為啥他們後來進來的時候,是被人抬進來的?而且他們還滿頭是血,看那樣子,好像已經叫人給打死了。打死他們的人隨後又把門封死,然後林逸才進來。我忙喊了一聲打住,說你剛才說門封死了,那我哥是怎麼進去的?
周同用特別不解的眼神看著我,比劃了個動作,說當然是穿牆進去的啊。我哥進去那會兒周同已經沒氣了,進入所謂靈魂出竅的狀態,正等著他爸他媽也出竅,然後一家三口共赴黃泉。他等了半天,沒等到他爸媽,卻把我哥等來了。我哥進屋就往爐子旁邊靠,渾身的冰碴子,被爐子一銬,化成水往下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