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改革,談何容易?!
這不是虛話,哪怕是數次監國的胤礽,也沒有參與過類似的政策制定。或者說,這個國家已經有幾十年沒有這樣的變革了。
扳倒了指頭數,在關外的時候,還是有過重大策略的變革的,比如與蒙古結盟,透過又拉又打使得蒙古不再拖後腿啦;再比如從只重滿人、拿漢人不當乾糧,到創立漢軍旗,這樣的政策使得後金集團迅猛擴張。
入關之後也有過變革,從一路屠殺變得開科舉、訪遺賢,這使得清廷漸漸立穩了腳跟。可以說,順治之後,國策基本沒有大變動。康熙朝最大的動盪也就是打了幾場仗,雖然是在本國土地上的戰爭,但是可劃入“外患”。
至如內憂,頂多就是有災害了,去賑賑,黃河氾濫了,修修堤壩,朱三太子鬧騰了,抓起來砍掉。都是挺重大的煩心事,卻只是“暫時”,眼下討論的這一件事情其影響是要波及後代的。
乾的時候一頭興地扎進去,時間過去半年了,才發現問題一籮筐,件件惹人煩。事情的發展就沒有一件是按照劇本兒走的,這不,問題就來了。
與所有比較負責任的改革者一樣,朝廷在變革之前也是需要經過反覆論證,再試點,然後全面鋪開的。眼下沒有經濟學專家智囊團,他們就自己來論證。由於執行人員還未到位,所以目前的論證還沒有擴大範圍,僅限於屋裡的幾個人知情。就這幾個人,已經能夠看出改革的阻力了。
胤礽是個堅定的改革派,國家名義上是他的,他得把日子過下去。他先問雍王:“括隱的事情辦得怎麼事了?”
雍王是他兄弟,一家人,除了“奪嫡”,在旁的事情上基本上與他保持一致,又是直接負責人,所以比胤礽還急:“才得三分之一。下令的時候已是秋冬之季,底下人忙著收今年的租賦。小民在交稅的時候,如何肯上報多餘的田產人丁?”言下之意頗為憤憤,“今春臣弟就盯著這件事情,看他們要如何弄鬼!”
胤礽聽得也是大悔,忘了這一件事情。李光地給想的藉口只在動亂地區適用,其餘如江浙一帶,誰會在要交稅的時候說“我家還有幾百畝地沒算進去,我給你多交點錢”的?
括隱,越是在經濟水平不太高的地方越好弄,江浙一帶就頗為難行。江浙一帶幾百年來教育水平都在全國撥尖兒的,聰明人多、有特權的人也多,叫他們如實申報財產,實在是困難。
另兩個皇室成員由於年幼,資格不夠,只是旁聽。
馬齊作為統治階段裡地位比較高的一員,對於改革稅制增加收入是贊成的。要知道,這些稅裡有很大一部分是拿來給旗人發生活費的。馬齊是旗人,除了關心國家,他是相當關注自身所處的利益集團的利益的。
他也是一直關注這件事情的,此時說起來也是頭頭是道:“聖上既要降不世之隆恩,盛世滋丁,永不加賦,就要弄明白到底有多少人受了這恩惠。再者,本次括隱與歷代不同,括的不只是人口,”反正括出來了他們也交不出來,“還有田畝。田畝多了,丁銀攤到每畝田裡的就少,需繳稅也就輕。”田畝多了,國家收入也就上來了,大家的生活費就有保障了。
胤礽連連點頭,對雍王道:“這件事情你盯著,勿要在今夏之前弄出個大概來,旁的地方便不要緊,蘇浙一帶是財賦重要,那裡的人丁田畝一定要弄明白了。再擇一地,先試試,試好了,遍行全國。”他說得很有氣慨。
雍王慨然應喏:“臣弟明白。這攤丁入畝,也要分幾樣,江蘇與甘肅就不能一體。西北產糧不如江南,這丁銀之攤派,也要分情形。”雖情急,他也不是急昏了頭,還是有仔細計較過的。
胤礽點頭道:“正是。”
施世綸對於免去丁銀是贊成的,而且,剩下的丁銀是分攤到田產稅裡的,誰有地誰交錢,這是施世綸很滿意:“如此小民賴陛下生者多矣!”他為人正義,而且這份子正義也是有底氣的,他爹是靖海侯,施琅。
李光地悶不吭聲,聽這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心裡卻是大急。聽他們這意思就是叫士紳也跟著交稅了?你妹啊!找罵啊你們?!
李光地本以為他們是說出來過過嘴癮的,沒想到越說越像那麼回事兒了。去年年底他不過說了一句“江浙地靈人傑,多出進士,在朝為官者亦不在少數。括出來了隱田,還能收他的不成?括出來的隱戶,他有錢繳丁銀?”
結果這幾個人還真聽進去了,不但聽進去了,還拿出應對方案來了:沒錢繳的就先放一放,有錢人得出血了!
壞嘍壞嘍,李大學士悔得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