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便夭折的孩子是坑人鬼投生,為了懲戒他再次坑人,所以,這種孩子夭折後便只有拋到荒郊野外,任憑野狗撕咬,任憑烏鴉蠶食,任憑風吹日曬。
看到這些小旋風,心裡就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我喜歡想像猜測這些小鬼魂生前的音容笑貌與悲歡故事。看著他們走走停停地盤旋,我想,他們肯定有著說不完的幽怨悲情。碰上它們在我周圍憂鬱地徘徊著不願離去,我就想,他們是不是也太孤獨?是不是也想跟我交個朋友?這時候,我倒是從來不覺得害怕,反而想讓他們停下來和我傾訴一下心曲,可是,他們怎麼也不肯停住腳步,只是旋著,轉著,不一會兒便走遠了,似乎對我信不過。
我想,在他們的生前,肯定也是他們的父母對他們不好,他們才早早地含冤謝世了。又想,我如果死掉,說不定也會成為他們的一員,像這些小旋風一樣四處地奔走,為自己的不平鳴冤叫屈……
我家村前是一條大河,大河的北岸有一棵粗大茂盛的柳樹。圍繞著這棵柳樹竟發生了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據村上的老人們說,這棵柳樹已有幾百年的高齡,到底是誰栽下的,到現在誰也說不上了。
大柳樹上掛滿了紅布條,這是信奉柳仙的善男信女們為了感謝柳仙,也為了給柳仙歌功頌德而掛上的虔誠心結。每次從這附近經過,我就會看到一根根血紅的舌頭,從這柳樹上垂下,微風一吹,這些舌頭彷彿活起來一樣,在那裡蜷曲搖擺糾纏不休……
村上的很多人都相信柳仙地存在,並且說得有鼻子有眼。住在這附近的幾戶人家更是傳得斜乎,他們甚至說見過柳仙顯靈。
本家的一位遠門大爺就曾說,有一次他半夜裡起來小解,那天晚上月明星稀,四周明晃晃的,幾乎什麼東西都能看得清楚。他剛掏出來傢伙,就聽著家門前的河裡傳來幾聲哇哇的怪叫,聽著像青蛙,但又比青蛙的聲音粗壯低沉得多,又有點像雷鳴,但又不是那種轟隆轟隆的雷鳴聲。這位大爺循聲望去,只見寬闊的河面上浮起一隻大大的青蛙,這隻青蛙竟像小船一般大小,兩隻溜園溜園的眼睛亮得像馬燈。他怕自己看花了眼,使勁揉了揉眼睛,就這一剎的功夫,那隻大青蛙已穩穩地蹲在了高高的大柳樹上,兩隻明燈似的大眼正衝著他,嚇得他小解也顧不上了,提留起褲子便跑,結果,尿液滋了一褲襠。
據說柳仙還特別的靈驗,凡是認為自己得了絕症或不治之症的人,或者求生不得求死無門的人,只要到這裡一試,生死禍福便馬上見出分曉。方法呢,倒也十分簡單,拉一根繩子,往樹上一掛,綰起個圈,拿頭往裡一鑽。如果命中該死,那麼一切就都不用說了。如果陽壽未盡,這柳仙也決不會收留你,反而會為你驅除病邪。於是,從些後,這些人就病也好了,事也沒了。然後呢,該答謝柳仙了。選個良辰吉日,抬上一桌子供品,先把一塊大紅布條掛在柳樹上,接著是誠惶誠恐地磕頭、燒香、擺供、放鞭炮……小孩子們則像是過節看戲,一群群地圍在周圍鬨笑。
至於用這種方法治好病的人有多少,誰也不清楚,但在這樹上吊死的或在樹下的河裡跳水淹死的,至少也有十幾個了。
事實上,沒死掉的這些人幾乎都是被人發現後救下來的。事情怪就怪在——這些人沒一個認為是人的功勞,反而都認為是柳仙的神力。所以,活過來後,他們也就心安理得的認為是命不該死。“大難不死”呢,也就必有後福了。隨之而來的,也就是心安理得的等待著日後享清福就是了。至於心中的其它不快,那就連提也用不著提了。
每次經過這棵大樹,我都覺得陰森可怖,眼裡看到的是一個個吊死鬼掛著長繩子伸著大舌頭在樹上掙扎。直到十幾歲了,眼前還常常有這種映象。所以,我一個人從來不敢從這棵樹下經過,即使在大白天。
跟這棵老柳樹結緣的人,大多數都是感到確實無路可走了,才抱著一死的決心來“投死問路”的。但也有例外,像我們村裡的婦女主任,她當年為了戀愛自由,就曾向這棵柳樹大仙求過援。你別說,這種事也管用。
那時候,我們這裡解放還沒有多少年。她與本村裡的一位小夥子偷偷好上了。人們的思想還都那麼封建,同村的人不管是否一姓,都沒有結親這一說。這事被雙方家長知道後,都感到有辱門風,於是,跳著高地反對,那態度根本就沒有商量的餘地。
如果不是兩個人偷幹了那事,雙方家長一阻擋,這事可能也就拉倒了,偏偏她那不爭氣的肚子就像長在田裡的西瓜,眼看著一天大似一天。成親無望,當時的農村人又不懂得什麼流產引產,兩個人簡直都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