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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推開門,又聞到濃郁的檀香味,橙色的燈光在煙霧裡虛弱地工作著,煙霧嗆得人眼淚直流,我摸索著沙發的地方走去:“奶奶?奶奶?你在哪裡?”

沒有奶奶的聲音,我聽到抽泣聲,蒼老而壓抑。順著聲音往前走去,終於,我看到沙發上,奶奶倦在那裡,雙肩不住地聳動。蹬下身,捧起她的臉,為她拭去淚痕:“奶奶,怎麼了?怎麼了?”

她睜開眼,看到是我後,把頭重靠在沙發上,良久才開口:“小影回來了?沒事,奶奶只是做夢了。夢見你媽媽。”

我看到她眼裡閃爍的淚花後似乎還有隱瞞,我給她拿來溼毛巾。她拿毛巾的手在輕輕地顫抖,我重接過毛巾,為她拭去額際的汗珠。想了許久,我鼓起勇氣開口:“奶奶,其實你知道秦淨的是嗎?”

我垂眼,看到她腮上的肉跳動了幾下,神情又緊張起來,唇哆嗦著:“秦淨?小影,你知道了什麼?”

“我在夢裡看到了爺爺。他去了何家。我看到了秦淨,他們擁在一起哭。奶奶,你知道的對嗎?”

“是的,我知道。”奶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接著說:“小影,我一直都沒有跟你說一些事。我現在跟你說好嗎?”

“你知道嗎?你爺爺的手藝,是我教的!”

“你教的?”一驚,我一直以為奶奶不會做旗袍,卻沒有想到爺爺的手藝竟是奶奶教的。

我從小就跟父親學做旗袍,在舊上海。像我們這樣名不見經傳的旗袍店隨處可見。所以日子也只能勉強餬口。父親去世後,旗袍店的生意更是冷清。每日,我都儘量讓自己忙些,不停地做旗袍,把做好的旗袍廉價賣給一些歌舞團,有時連成本價也收不回。別人見我一派忙碌,都當是我手藝超群,漸漸地,我們李記的生意竟然越來越好。

我十八歲還未出嫁,起先還有人上門提親,後來都說我眼界過高,因為每次相親我總能挑出別人或大或小的毛病來。媒人們就不再願幫我說親,我也落得清閒。

二十歲那年的初春,我忽然發現每天只要一開店門,門口就會站著一個青年,他衣衫褸爛。我一做旗袍,他就貼在店門外看,有時手順著我剪刀的姿勢比劃比劃,起初我並未在意,當他是討飯的,有兩次我生意好,就甩給他五分錢,他竟然不要。後來我才發現,每到了中午,他就會離開,第二天又準時過來。

有天,趁他走時,我把店託給鄰居照看,悄悄地跟在他後面,他原來是碼頭上的搬運工。

再後來,我們偶爾也聊上幾句,知道他原來是從南京逃難過來的,我見他做搬運工很累,加上旗袍店的生意越來越好,我一人也忙不過來,就讓他來旗袍店幫忙。他對做旗袍很痴迷,學得也很快,後來設計出來的旗袍竟然比我還好,慕名前來的人更多了。相處的日子長了,鄰里間蜚短流長,什麼難聽的話都出來了。那時我已經二十一,也考慮到了終生大事,再加上大半年的相處,覺得他也是個老實人,對他也挺有好感。就託旁人把意思跟他說了,他沒說什麼就點頭同意了。

我花錢託人把他的戶口弄到上海,我們沒什麼門路,腳都跑大了還不能將他弄到上海來,後來想了個法子,便說他是我母親過繼的兒子,所以他就改姓李。兒子出生後,我就把旗袍店全權託付給他,李記旗袍店在上海灘的名氣越來越響。人人都稱他‘神袍李’。

沒想到他竟然是個‘白眼狼’。兒子三歲時,他就跟何家的寡婦勾搭上了,還懷了野種。

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弄到了那件‘秦淮燈影清旗袍’,從我第一次跟他說那件旗袍時,他就不信邪。他把家裡的積蓄都花在了買那件旗袍身上,還把它送給了秦淨。我那時意冷心灰,但生性好強,不愛對別人訴苦,所以並沒有人知道他跟秦淨的事。

最後秦淨竟然死了,生孩子死的。那是報應,她搶了我的丈夫,旗袍要了她的命,原來傳說旗袍只取新娘的命。秦淨會死,我想一定是老天爺在懲罰他們,他也這麼認為。

他在醫院守了三天。我想他要是不回來就算了,我這個家也不希罕他。可三天後他回家了,從回來那天起,就開始做旗袍,日裡做,夜裡做。除了接的單子,他只做一件旗袍,那就是‘秦淮燈影清旗袍’。

做到兒子娶了媳婦,養了女兒,還做。

做到兒子死了,媳婦死了,孫女大了,還做。

我原想他做做旗袍就算了,可是,他最後竟然還是走了,沒留下隻字片語走了……

奶奶說著,嘆息著。臉上的淚新舊交替了數回,幹了溼,溼了幹。擁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