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讀者和編者也就淡忘了。這在美國,那編輯或許因此會大受攻擊,但中國的編輯是沒有關係的,原因就是沒有關係而已。美國工程師在建設橋樑時,核算準確,兩端的接榫點,一寸的十分之一也不會相差。要是###工人,在山的兩面分掘山洞,結果是會掘成兩個進口,兩個出口。只要山洞掘得出,中國人就覺得是沒有關係的,有兩個山洞反而可以築雙軌鐵道了。如並不匆忙的話,兩個和一個是沒有關係的,山洞總是山洞,掘也算掘了,工作也算完畢了,要是火車能夠行走如常,那也就算不錯了。中國人也極守時,不過你須給予他們充足的工作時間。只要這規定的時間是夠長的話,那麼他們總能把一份工作按照規定時間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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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悠閒的重要(6)
這種偉大的悠閒生活在現代工業生活的速度下使我們沒法享受。何況,現在拿鍾來計時,使每個人的腦中對於時間這件物事印下一種特異的觀念,以致連我們聰明的人類也變成了鍾。這種情形自然會傳到中國。譬如一家僱用兩萬個工人的工廠,如若全數的工人都依著各人的興趣隨隨便便依著自己的時刻進廠做工,這情形豈不要變得非常可怕,於是這種按時按刻的上工規則便定了出來,造成了生活之所以那樣困苦,那樣緊張。一個人如要在下午五時準時到達某地,結果連五時以前所有的時候,都會因此犧牲在預備這件事上。在美國,幾乎每個成人都參照小學生上課方式去決定他自己的工作時刻——三時做這件事,五時做另一件事,六時三十分換襯衣,六時五十分上汽車,七時到達旅館。這樣一來,生活險乎失掉了他的重要價值了。
美國人過於注意安排時間,已使這件事漸臻於悽慘之境。他們不但把明天的工作時刻預先排定,不但把下星期的工作時刻完全排定,並且連下一個月的工作時刻也完全排好,甚至三星期後的一個約會時刻也會預先排定,這似乎是太過分了一些。一箇中國人接到他朋友一張請帖時,不必答覆他的朋友到或不到,如在請客名單上寫一個“到”字,即表示要來的,不來的話呢,即寫上一個“謝”字,這樣就算了事,可是另有多數被邀者都直截了當地寫上一個“知”字,意思即是已經知道,來不來不一定。一個即將離開上海的美國人或歐洲人,他會很有把握地告訴我說,他將在一九三八年四月十九日下半天三時正,在法國巴黎參加一個委員會議,之後,又將在五月二十一日乘早班七時的火車直達奧京維也納。假如我們要把一個人下午判處死刑,難道一定將行刑期判決得這樣早嗎?一個人既然做了自己的主人翁,難道竟不能隨著他的趣味旅行,任著自己的意思來去嗎?
但是美國人之所以不懂悠閒,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在:他們做事如上所述情趣太高,把工作看得高於生存,比生存來得緊要。世界上一切出名的藝術,大家都一定要求要有一個名副其實的特性,我們的生活同樣地也該要求他具有一種特性。但特性這種奇妙的東西是跟酒的醇熟一樣的,它必須要靜止著不動,並且還需要經過一個相當長的時間,並不是馬上就可以製造出來的。在東方人的心目中,美國男女老少,一概都覺得十分好笑,因為他們統想做工作,用盡方法來獲得寶貴的自尊心和使後起者尊敬。其實老年人做工作,正如在教堂上裝設播音機,播送爵士音樂的節目罷了。老人家做了一輩子還不夠嗎?難道他們一定要永遠做工作嗎?壯年不悠閒已經是很糟糕的了,若到了老年再不優遊歲月享享清福,這真是人類天性上的一種罪惡。
特性常和那些古舊的事物,那些依靠時間去生長的事物保持著密切的聯絡,特性在創造中的標識很多,人到中年時,面孔上一些美麗的線條,就是這標識的表現。但特性在每個人都把舊型汽車去貼換新型式汽車的那種生活方式中,是很難找到的。我們對於自身的好壞正和我們對所造的物事一般,隨著時間而變換。在一九三七年,我們男女都是一九三七年式樣,到了明年,每個人又都具有明年的式樣了。古教堂、舊式傢俱、版子很老的字典以及古版的書籍,我們是喜歡的,但大多數的人都忘卻了老年人的美。這種美是值得我們欣賞,在生活上是十分需要。我以為古老的東西,圓滿的東西,飽經世變的東西才是最美的東西。
有一些時候,我會發生一種先知式的幻覺,幻想在一千年之後,紐約曼哈頓市區的住戶都變成了行動緩慢者,美國的“進取者”(Go…getter)都成了東方式的悠閒人。美國的紳士們或許都披上了長袍,著上了拖鞋,要是學不會像中國人的模樣將兩手縮在袖中呢,那麼將兩手插在褲袋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