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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到房子裡來,搬到樓子上去,讓你方便時真的非常方便,還讓你避免挨淋受凍,這就了不得,這在中國五千年的文明史上,恐怕是一項最荒唐又是最偉大的貢獻!

不過,住商品房,我勾留在鄉下的母親和岳父,卻深深地領教過它的煩惱。他們現在說什麼也不肯再進城了,因為他們分別在縣城小住的時候,每次離開商品房出去閒逛,總要細心地關上三道門,而回來時又要耐心地開啟這三道門,有時開門,鑰匙明明在鎖孔裡嚓嚓嚓作響,可門就是打不開,而好不容易進了門,可偏偏又要彎下身子脫鞋子,真是煩死人了!我的母親今年已九十一高齡,她有理由擔心身後事了。好在我們已賣掉了商品房,住進了自己造的房子,因此,她的身後不會有“事”了。就是說,她將會在自己造的房子裡完整地度過一輩子,不會突然雙腳一蹬而“蹬”到那陌生而可怕的地方去。

過去人家愛問:你有幾座房子?

現在人家卻愛問:你有幾套房子?

過去人家愛問:你房子有幾間,有多高?

現在人家卻愛問:你房子有什麼面積?

過去人家愛指著某座房子說:這是我的房子。

現在人家卻愛指著某幢樓子說:我的房子就在這幢樓的裡面。

過去人家故地重遊,總愛看看曾經住過的房子。

現在人家故地重遊,別說懶得登樓看看老房子,就是想看看,恐怕也會找錯了門。

的確,這就是房子作為“產品”、“作品”與它作為“商品”之間的區別。

今天,走進城市成片成片拔地而起的水泥樓房森林,我不敢尋訪朋友——我怕在裡頭迷失方向,我怕按錯了門鈴,我怕遭遇各種誤會和尷尬,我更怕走冤枉路。

我想,既然那些被稱為“商品房”的房子,離地越來越遠,那麼,我們何苦折磨自己的脖子而抬頭仰望呢?

二○○五年六月八日於樂成馬車河

心債(1)

我欠吳玄一筆心債。

吳玄是一位小說家,他應該算是一位名人,至少,他有名過。

吳玄原名叫吳祥生,溫州泰順人。泰順是山頭縣,吳玄作派也山頭,出名之前,他上班常常穿劣質拖鞋,臭氣哄哄。

我認識吳玄,是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具體時間忘了。在雁蕩山黎元賓館,我和他一起參加筆會,夜裡串門,彼此就聊上了。我瞭解到,他靠真本事,進了城,並當上了泰順縣文聯的秘書長。我還看了他的小說。他的文字很空靈。我開始注意到他的臉。他的臉算不上好看,特別是鼻子右側,有顆小痣,很刺眼。不過,他的目光很銳利,我深刻地記住了它。

*年北京鬧風潮,全國各地都動盪。泰順有位年輕女教師,稀裡糊塗,跟在人家屁股後頭喊,要退黨。媽媽的,這不是開玩笑。這位年輕女教師就是吳玄的老婆趙某。趙某於北師大畢業,高材生,當年自願跑去泰順鍛鍊的。毫無懸念,北京風潮一過,趙某便倒黴了。

趙某是樂清人,她在泰順呆不下去,迴轉了樂清。她進了樂清中學。

吳玄身邊不能沒有老婆。他也想去樂清。他跑了不少路,但都找不到門道。兩年後,他忽然找到了我。我在樂清市委辦公室供職,熟人多。

我說,你是筆桿子,別的地方不要找了,索性爭取來我單位吧。

吳玄瞪大了眼睛。

我去遊說書記。書記叫葉建新,省委下派的,他愛看書,愛寫文章,看重讀書人。我說,吳這個人是山頭人,為人老實,嘴巴穩,使用一萬個放心,再說,他是人才,文章寫得比我好,不用可惜。

書記同意了。可是組織部、人事局的人卻提醒說,這個人蠻複雜的,你調他要慎重。

吳玄有什麼複雜呢?說開了,不就是他老婆犯傻嗎?但橋歸橋,路歸路,他老婆的事跟他有什麼相干呢?

我不買賬,雞毛當令箭,說:“沒事的,這是書記定的,抓緊把他的手續給辦了吧。”

就這樣,吳玄進了樂清市委辦公室,成了一名秘書。

但很快,我發現,當初我對書記說的話,多半錯了。吳玄原來並不老實,他是位運動員式的人物,愛串門,愛聊天,特別是他那張嘴,我管他叫棺材嘴,整天沒閒,巴嘰巴嘰,一早嚼到晚,而且無遮無攔,什麼臭玩意都吐出來。他甚至公開嘲弄我,說我是大太監,說他自己是小太監。他給辦公室帶來了嘎嘎笑聲,卻耽誤了人家手頭許多活兒。

於是,我常常轟他走,給他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