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瓏都相繼謝場退幕之後,依舊留在未央宮中,丁酩聖寵雖然不如趙、王二人,亦是難得的美人,一身青藍色襦裙將修長的身軀勾勒出來,青絲嫋嫋,清雅動人。如今怒視張嫣,溫婉的面色因著怒火渲染而顯出一分明豔逼人,
“你雖是陛下明媒正娶的中宮皇后,但掖庭中如今住著的十幾個七子少使,也都是人生父母養的。在你嫁入未央宮之前,我們就已經侍奉陛下了。之前你椒房專寵春風得意,可曾念得一絲半分掖庭之中我們這些嬪御的苦澀無奈?你本是中宮皇后,身份尊貴,便是本事大,讓陛下多寵你一些,也沒有什麼關係,畢竟我們誰又比的過你?但你竟霸著陛下,半分不讓他出你的椒房殿,是要將我們活活逼到絕路麼?”
張嫣拭乾面上淚痕,一雙眸子因經過淚水洗滌而愈發清澈冷冽,“所以,你聯合太后對我動手?”
“怎麼,”
丁酩瞧著她,淡淡笑道,
自在這間地室中遇見張皇后,她便一直沒有爭到上風,如今似乎終於在張嫣面前找到了優勢,反而從容起來,有了一種猛虎搏兔的悠閒,
“不可以麼?”
她的眼神驀地明亮起來,胸中的義憤如同出鞘的劍,從眸中射出,直刺張嫣,
“你身為陛下中宮皇后,當知陛下如今已經三十春秋,膝下卻只有一子,是有多麼不妥,你不會不知道。你自己既然一時生不出皇子,卻不肯讓陛下寵幸妃嬪,是否太過自私?你在椒房殿中枕著他的手臂歡笑入眠的時候,可又知道,掖庭之中有十數個女子輾轉飲泣不得入眠。”
她情緒激烈至極,帶著說話的時候身體亦瑟瑟發抖。張嫣瞧著這樣的丁酩,目光奇異。增成殿的丁七子素來溫婉,如今忽義烈起來,亦有一種讓人目眩的光輝。她沐浴在這樣的光輝下,微微遲疑,道了一聲,“你……”卻又吞下了想說的話:
你……也是喜歡劉盈的吧?
雖然同為一個男人的妻妾,但她和丁酩的接觸實際上並不多。回到未央宮之後,與劉盈琴瑟相和,便更不願意多見這些嬪御惹自己礙眼了,除了歲首和每月初一,十五的朝拜,免了她們的請安。上一次見丁酩,尚在中元六年歲首大典內命婦晉賀皇后的時候。印象中的丁酩,一直是一個冷靜審慎的女子,她從來沒有見過丁酩這麼情緒激動義烈的模樣。
說是為掖庭中的所有嬪御,但她最重要的,說的還是自己吧。
丁酩,是愛著劉盈的。
認識到這個事實,她忽的在心中升起一種荒謬之感。
在此之前,與劉盈耳鬢廝磨,她一直知道他還曾經有過別的女人,掖庭中的這群女子,對於她的意義,在於她們是她愛情不得不揹負的原罪。但除此之外,她並不覺得她揹負著毀了她們愛情的責任。趙頡和王瓏於其說試圖在劉盈身上尋找的是感情,不如說更多的是慾望和權勢。又比如木樨,看起來是一片痴心了,但因著從未和劉盈真正相處過,便也顯的有些虛茫。
直到面對丁酩激烈的指責,她才意識到:在這些掖庭中默默守候劉盈的女子中,也是有人什麼都不要,只是純粹的愛著劉盈的。
那個男人是她們兩個共同的丈夫,事到如今,她深愛劉盈,從來不曾後悔。但丁酩戀慕著自己的夫君,又豈能說是做錯了?
錯的只是這該死的時代,這一夫一妻多妾的的婚姻制度。
但,丁酩卻是愛著她的丈夫的。
張嫣抬起頭,用極其認真的目光看著丁酩。她從來沒有如這一刻這般意識到,面前的這個女人,是在用另一種憂傷而熱烈的心情,愛著她的丈夫的。
明明此時,她還身陷囹圄之間,前途多惘,不知有沒有機會回到劉盈身邊。但生命的感性依然留存,十分複雜。似乎有一些酸澀,又有一些微微的痛楚。一時間,兩個女子,在這間狹小而空洞的地室,一坐一立,默默對視。時空身份所帶來的間隔在一剎那消弭於無形。
思緒電光火石,不過瞬間光陰,丁酩望著張嫣,忽的問道,
“張皇后,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地室之中分明無風,這一剎那,石桌上烈烈燃燒著的蜜燭燭光卻忽然跳躍起來,彷彿一縷洩而不得的心火。她慢慢的道,“六年前,——就是前元七年,匈奴入侵,縣官病重的那年,你究竟在哪裡?”到了最後,彷彿字有千鈞,壓在舌間,慢慢吐了出來。
張嫣微微詫然,抬起頭來,一雙明媚的眸子在地室暗淡的天光中便顯得分外妖嬈璀璨,“你怎麼忽然想問這個?”
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