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動目光,似木頭一樣盯著母親一會兒,忽然咯咯的笑起來。
“他真是,真是——”她笑的連話都說不暢快,扶著床屏喘了一會兒,怨毒道,“真是我的好爹爹啊。”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父母有命,不敢有違,這些道理,魯元自幼知曉,若父親只是打算將她嫁到匈奴,來捍衛他座下擁有的大漢萬里山河,築一道不用磚石築就的長城,魯元會怨,會恨,會哭泣,會不甘,可是她不會絕望。
魯元眸底一片冰冷,她不是傻子,不會事情都推到眼前了還不會看,年末劉敬獻和親匈奴策,開了年劉邦就以謀逆罪抓了張敖入獄,從前她不知前事,會為父親與丈夫的矛盾而心驚擔憂,會哭著去求父親相信自己的夫君放過自己的夫君,但如今將兩件事情抓到一起看,她簡直覺得自己像個真正的傻子,被耍著玩冷著眼打量還要叩頭謝恩。到了這個地步,魯元這才知曉,年初劉邦那般窮兇惡極的發作張敖,也未嘗不存了逼死張敖,將做了寡婦的自己強嫁到匈奴去的心思。雖然最後他終於放棄,但念及父女之親,當中竟如此險惡計算,不由氣的哽在心裡,翻轉不出,險些生生噴出一口血來。
呂雉嘆了口氣,知面前人肝腸寸斷,再勸已經無用,無言的撫過女兒的頭髮,慢慢的用指頭理順,理到最後一束,霍然站起,頭也不回的出了殿。
“皇后,皇后,”蘇摩心驚膽戰,跟在呂雉身後走的極快,“你要去做什麼?”
“去見陛下。”呂雉一身皇后命服,踏在宮道上的腳步飛快。
“可是皇后娘娘,”蘇摩大聲勸道,“陛下這時定是在神仙殿,而且大約已經安置了,怎麼好去擾?”
呂雉酷肅一笑,“他便是給我睡死了,今趟兒也得起來。”
神仙殿前,綠衣女官驪珠掌簾出來,淡淡攔道,“陛下在殿裡,已經安置,皇后娘娘若有事,不妨明日再來請見。”
呂雉淡淡道,“你進去稟告陛下,本宮在這兒等著他,他一會子不出來,本宮便在這兒侯一會子;他一夜不出,本宮候著一夜,他一日不出,本宮候著一日。除非他打算一輩子待在這神仙,否則必要見我。”
“喲,”驪珠揚臉道,“皇后娘娘您這是何必?您是皇后,自然有這個膽子和陛下這麼說,驪珠不過是小小婢子,可沒膽子這個時候擾陛下興致。您就是真的站上一夜,也無人知曉,還是回去歇著吧。說起來,上次陛下不是囑你好好待在椒房殿,沒事別跑出來走動麼?”
說到這兒,她竟掩口打了個哈欠,意甚疏懶。
“放肆。”
呂雉忽然厲聲喝道,“你小小一個後宮女官,竟膽敢和本宮如此說話。永巷令。”
“在。”張澤從皇后身後閃出來揖拜。
“皇后職責是什麼?”呂雉問。
“掌後宮妃嬪,並宮女僕役。”張澤恭聲回道。
“永巷令職責是什麼?”
“拘犯錯宮女僕役,刑罰處分。”
“好。”呂雉面寒如水,淡淡道,“將這個犯上宮女抓了,當廷杖責。”
“你敢。”驪珠失色尖叫,“我是戚夫人的女官,還輪不到你來罰。”
呂雉咯咯笑道,“你真是被戚懿給寵壞了,忘了連她也不過是本宮治下一個小小夫人麼?今個兒莫說是你,就是她親自出來,本宮也敢仗的。”
驪珠發瘋似的掙扎,卻被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給死死扣的,按在廷中地上,立時便有執仗宮奴上前,兩杖落下,驪珠便大聲哀叫戚夫人。呂雉卻如充耳不聞,仰首看著神仙殿中飄搖燭火,和慌亂四奔的宮侍。
她想,我好久都沒有這麼肆意發作了。這皇后的尊榮,雖然風光,卻也壓抑,哪裡還有當年豐沛之間潑辣爽利的呂三娘子半分銳氣?
劉季,劉季。
我百般忍讓,你步步緊逼,我已經不能再讓。
驪珠的背上已是一片鮮血狼藉,昔日美豔高傲,威風八面,連皇后身邊女官也要退讓三分的神仙殿女官已經是連痛呼的力氣都沒有了。
“張大人,”執刑的宮奴偷偷來問,“皇后沒吩咐杖數,到底打多少杖才夠啊?”
“沒眼色的傢伙。”張澤恨鐵不成鋼,惱道,“打死作數。”
宮奴領罵去了,立時作色,發狠再掌兩杖,驪珠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一雙眼睛無神的閉上。
“驪珠。”戚懿披了袍子從殿上奔下,美麗的面容上一片驚惶,實是想不到不過小半刻時間,貼身的女官就沒了生息,咬牙回頭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