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你正站在京口(鎮江)北固亭上,舉目西北而望,故鄉杳邈,欲歸無路亦無期,不禁憂濤飛湧,感慨萬千,遂有此傳誦千古的名篇。此時是宋寧宗開禧元年(1205),你已經六十六歲,在鎮江任知府。
此前,韓侂冑為宰相,把持朝廷大權,欲鞏固自己的勢力,有所作為,積極籌備北伐。韓宰相為了獲取更多人的支援,你成了他的一塊重磅砝碼,1203年起用了賦閒多年的你,並委以職務。
驅除外敵,收復失地,是你一生不變的願望,於是,你欣然應允。可是,事情並未朝你的願景發展,韓宰相是個急功近利的冒失鬼。北伐,僅是為了給他自己儘快贏得最大的實惠,贏得更強的實力,以不斷加固自己的根基。你以為,北伐是大事,必須慎重,必須準備充分。但是,你的意見並未引起韓宰相的重視。後來,你即使被調任到現在沒有兵權的職位,你仍一絲不苟地蒐集金人的情報,仍馬不停蹄地做著北伐的準備。
今天,你再一次登上北固山,眼前景色如畫,江聲浩蕩,壯景千里,你不禁心潮澎湃,壯詞如湧……
還是那千古不易的如畫江山嗎?可是,如今又到哪兒去尋找那氣吞山河、雄踞江南的英雄孫仲謀這樣的人呢?
當年繁華的樓臺、華美的亭榭哪裡去了?
那些功業顯赫、芳名遠揚的英雄哪裡去了?
多年的風吹雨打,漫長的歷史風雲變幻,到如今都已煙消雲散,湮滅殆盡。可是,再風光華美的,再剛強堅固的,都經不起時間的檢驗!
眼前,斜暉脈脈,斜光映照,草樹如煙,街巷縱橫,人們都在相互傳說,這裡曾是南朝宋武帝劉裕居住過的地方,也早沒了印跡。想當年,他統率大軍,北伐中原,馳騁疆場,橫刀縱馬,勢如猛虎,氣貫長虹。
可是,時過景遷,到了元嘉年間,劉裕的兒子宋文帝草率出兵輕啟戰端,樹碑刻石,銘功勒字,夢想著像漢朝梟雄霍去病一樣大獲全勝,建功鑄名。結果是,丟盔棄甲,倉惶逃遁。歷史讓我們無上光榮無比驕傲,同時又讓我們引以為戒,要時刻銘記它留給我們的沉痛教訓。
自你渡江南未,一晃四十三年時光匆匆飛逝,舉目眺望,那戎馬倥傯的歲月,那興兵抗金的戰事歷歷如在眼前!最是那揚州的劫難,是你心中最深的疼痛。
往事不堪回首,可是現在,當年那些曾經遭受過劫難,發生過激戰的地方,一些苟且偏安的人正敲著鑼、打著鼓向神祈福。烏鴉的嘶鳴、不祥鳥的盤旋絲毫沒有喚起他們內心深處的劫悲大痛!
現在,又有誰來關注你呢?又有誰像當年探問廉頗那樣問你呢?
將軍,你雖然老了,但身體是否依然強壯?飯量是否還像從前一樣?
潛臺詞是:你是否還像當年一樣神勇?
將軍,四十多年的歲月風蝕,你由一個年輕的抗金義士成長為信念如磐石的抗金英雄。如今,春風浩蕩,你已銀髯飄胸。
四十年壯懷激烈,四十年望中猶嘆!
四十年沉浮升遷,四十年赤心不變!
想當年,你剛剛投奔南宋那陣子,即為朝廷上《美芹十論》和《九議》,提出你的北伐方案。可是,在主和派主導的南宋小朝廷,你的平戎之策無人重視,悲憤之餘,吟出了“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
你也做過幾任地方官,但距你實現一統山河的宏願相去甚遠。後來,你的“英雄之詞”讓主和派們聽得有些不耐煩了。於是,在你壯年壯懷正當年的43歲時,乾脆讓你徹底休息,二十年被棄置不理!
現在,已64歲高齡的你,雖然豪情不減,豪邁地吟出了“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壯語,但畢竟歲月不饒人。在此之間的四十年裡,蹉跎歲月,喪失了很多收復失地、一統河山的絕佳機會!
直到你68歲齎志而歿時,愛國之黃鐘大呂是你一直彈奏的最強音。無論你身居何處,無論你處境如何艱危,你始終高揚起炫人眼目的愛國大旗——
“正目斷,關河路絕。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賀新郎》)你有挽國運於既倒的空前自信。
“袖裡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補天西北。”(《滿江紅》)“他年整頓乾坤事了。”(《水龍吟》)你總是豪情不減,寄希望於未來。
“起望衣冠神州路,白日銷殘戰骨。嘆夷甫諸人清絕!夜半狂歌悲風起,聽錚錚陣馬簷間鐵,南共北,正分裂。”(《賀新郎》)時時憂心慼慼,刻刻關注著金人鐵蹄下人民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