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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罈四十年的老酒
寶瓶洲西嶽地界,大驪王朝眾多藩屬國之一,玉宣國的京城,夜幕裡,華燈初上,一個擺在街邊的算命攤子,那個趴在桌上醉酒不醒的中年道士,打了個激靈,抬起頭,還是兩眼無神的醉醺醺模樣,便拿起手邊的酒壺,喝了口以酒解酒的還魂湯,這才長撥出一口氣,準備收攤打道回府了。道士伸手掏袖,悄悄掂量了一下錢袋子,掙了些碎銀子,更多還是銅錢。
街上有些踏春郊遊晚歸的宦官子弟,草色青青柳色黃,醉殺多少輕薄兒,他們騎馬夜遊返回城內,彷彿馬蹄都沾著春草香味。
中年道士開始收拾起桌上的籤筒,捻起幾顆卜卦用的銅錢,常年摩挲的緣故,包漿發亮,將它們一併丟入籤筒裡邊,再扯起一張寫滿姓氏的桌布,平時道士在這邊,就是看籤文測吉凶,給人看手相算姻緣,還會測字,代寫家書之類的,都能添補些家用,京城開銷,不比玉宣國地方郡縣,物價高得咂舌。
至於給人猜姓氏,還是他早年跟小黑炭學來的一種偏門“傍身技藝”,都是不入流的江湖路數了,還記得她小時候的夢想之一,就是拉著師父一起行走江湖,合夥掙大錢!尋一處鬧市通衢,她先幫忙敲鑼打鼓吆喝起來,聚了人氣,師父先耍幾手刀,再耍那胸口捶大石,賣狗皮膏藥和大力丸啥的,不愁銷路,這些行當,她都門兒清,極其擅長啊。當然辛苦是辛苦了點,可畢竟是,另外一些個上不得檯面的腌臢營生,昧良心的銀子,不掙也罷。
陳平安笑了笑,再與開山大弟子這般混江湖,好像不太可能了,就算他這個當師父的願意,估計裴錢自己都覺得胡鬧。
這個算命攤子,如今在京城這一片坊市,小有名氣。
不過自然是入不了達官顯貴的法眼,騙騙老百姓還可以,在真正的練氣士看來,與那些坑蒙拐騙的沒什麼兩樣。
除去一些零散物件,主要的傢伙什,就是一張桌子,兩條長條凳和一杆幡子。所謂的桌子,面板和桌腳也是可以拆卸的,方便搬徙,攤子後邊就是一架木板推車,將那些桌凳幡子放上邊一堆就能走,道士雲遊,一人吃飽萬事不愁,天大地大,四海為家。
不過這個道士還是在京城租了一座長久無人問津的荒廢宅子,倒是不鬧鬼,不是那種陰森森的凶宅,就是住在這裡的人,經常像是被鬼壓床一般,如有夢魘作祟,容易睡不好覺,長久以往,自然精神萎靡,久而久之,就沒誰願意來這邊花錢買罪受了。有點像是志怪書上記載的那種頑劣狐魅,宅子主人,請過所謂的高
功道士前來劾治,既管用又不管用,因為設壇做法一場,就消停了,可是再過一段時日,就又鬧起來,真沒轍,何況宅子主人家底豐厚,祖孫幾代人,是專門做京城宅邸租賃買賣的,手頭還有一大批,不在乎這麼一處宅子如何作祟,何況從無鬧出人命,就沒太當回事。然後終於來了個冤大頭,是個外鄉道士,欺生,租金價格都沒降低,反正註定當不成回頭客,就讓道士一次性給了半年押金,能宰一刀是一刀。
後來道士果真吃了苦頭,立馬就不樂意了,找上門鬧了兩次,都被輕鬆打發了,店大欺客?一紙契約,黑紙白字,寫得清清楚楚,官司打破天去都是我佔理,你一個沒根腳沒靠山的道士,又能如何?何況玉宣國京城百姓是出了名的排外,道士想要找訟師,與縣老爺那邊討要個公道,結果愣是就沒誰敢幫忙寫狀紙,後來算命攤子名氣漸漸大了,那個宅子主人約莫是覺得冤家宜解不宜結,就讓在縣衙承發房撈了個差事的兒子,主動請道士去酒樓喝了頓酒,再歸還了一部分押金,算是息事寧人了,只是喝酒的時候,那個擔任衙署書吏的公子哥,把腳放在桌上,打著酒嗝,調侃對方一句,你不是個降妖除魔的道士嗎,還怕那些鬼鬼怪怪的髒東西?
道士只是笑著回了一句,幽明殊途,陰陽異道,若是隻會一味依仗仙家術法,打打殺殺,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的時候,還是要與人與鬼皆為善才好。
到底是個在公門廝混多年的公子哥,立即就從話裡挑刺,用靴子磕著桌面,笑問吳道長這句話說得話裡藏話,不知在道長眼中,我與家父是人是鬼,宅內作祟異類是鬼是人?
今夜,中年道士推著木板車返回宅子,來到宅子側門這邊,掏出一串鑰匙,這邊沒有臺階,可以直接推車進入。
道士才剛剛栓門,就腳不沾地“飄來”一位紅裙女子,調侃道:“吳道長,也就是咱們朝廷管得不嚴,否則你這種假冒道士,別說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