酹月知道硬掙無用,憑晚歌身手,再多幾個她,也是枉然。她也不掙,只以眼神冷冷相看。“這世上沒有長生之藥。”
“王說有,那便是有。”
晚歌痴痴地望她,眸中隱隱閃動的水光迷惑了她。那眼神太過深情,連呼吸都染上灼人的滾燙,炙得她好不自在。她到底是怎樣,她到底又想做什麼?那樣溫柔清澈的眼睛,若非她周身若隱若現的血霧還在提醒她,她幾乎都要忘記這是一個她完全不瞭解的人,帶來一個她完全不瞭解的世界。
不容她多想了,一張薄唇驀地覆上來,先是在她唇上輕輕一碰,見她沒有退避,她微微一笑,隨即銜住了她唇瓣,輾轉吮裹。她嚐到她口中殘留的花瓣清香,微微的苦澀。從未有過的經驗令她一時忘記了推拒,只茫然地睜大雙眼望著面前白皙的額頭,溫柔的眼眸,直到捏在她足踝上的手一點點上移,她才驀然醒轉。慌亂中倉促後退,卻又被她捉著肩膀緊追而上。望著她泛著水光的眼瞳,那鮮嫩欲滴的模樣,晚歌啞然失笑,嘴唇輕輕啄上她眼下一點硃紅。酹月的後知後覺多少令她有些好笑,她倏然直起身來,三兩下扯落身上青衫,邪肆一笑:“我也有。”
就著月色,酹月看到她褻衣上方,心口的位置上赫然一顆小小的硃紅。她微有詫異,連羞惱也暫且壓下了,竟好奇地伸指描摹上去。“這是什麼?”
晚歌一把捉住那正頑皮划動的手指,又恢復了一貫的賴皮模樣。“酹月姊姊,你再亂摸,稍後我若做了什麼,你可不能怪我。”
若是尋常女子,聽了這話大抵都會臉紅耳赤藉故躲開了,只可惜這人卻是酹月,自幼被作為下一任巫女培養,只與藥草毒蟲為伍,人事不通,天真懵懂。所以晚歌的戲弄,她自然聽不懂。晚歌卻愛極了她這副模樣,乾淨透徹如開在冰雪中的優曇,讓她忽然鄙薄起自己單純的佔有慾念。她不再戲狹,只執了她手,細細揉捏每根手指,再根根緊握。這樣一個純真的女子,這樣一副乾淨的身子,總是值得她花費更多時間去等待去呵護的罷。
於是,面對酹月執著的追問,她噙了一貫的不羈,邪邪笑著。“我也不知,大約是為你而生的罷。”見酹月懵懵沉思,眼如兩泓清泉,瞬間溺斃了她。指尖覆上她眼下那顆硃紅,她喃聲低語:“它說……你若流淚,我必心灰。”
你若流淚,我必心灰?酹月安靜地眨眼,忽而輕語:“我不會流淚。”
“你會,你只是從前沒有遇上能讓你流淚的人。”
從前沒有遇上,那麼,現在呢?
那天夜裡的談話到此終止,晚歌並沒有再強迫她什麼,她回了自己房間。翌日旭日高升,從玲瓏的尖叫聲裡開始了新的一天,酹月並不太意外地看到小小的木桌上擺上了四五盤精細的小菜。木桌對面的青衫女子搓搓雙手,一臉歡喜地望著她笑,眼神中的期待與興奮讓她不自禁便偏過了臉去。
“什麼嘛,平常月姊姊的餐食都是我來準備的!”玲瓏很是不滿。
晚歌視她如無物,看酹月始終不曾提箸,看她的眼神漸漸委屈地像個孩子。“我天沒亮都起來做的,好歹也賞臉,吃一口。”
彷彿自昨夜開始,在她們之間,有什麼情緒開始悄悄轉變了。酹月想不清楚,可素來止水般的心腸,到底是多了面前這一張笑臉。她不自在地端起粥碗,小小嚐了一口。“謝謝,味道很好。”
晚歌不應聲,只柔柔地望著她笑,眼神裡滿是寵溺與縱容。飯畢,她又收拾了行裝,望著酹月平靜的雙眼。“長生果正是生長要期,我必須仔細盯著。佈下的石陣只能對付進山的普通人,遇到行家怕是難保。”
酹月不答她話,凝望她半晌,忽然說道:“你周身的血霧越發重了。”
晚歌一怔,訝異的眼神雖只一瞬,仍被酹月捕獲。“我既是巫女,自能看見異象。你身繞血霧,必是血債良多。”微微的停頓,她似是為她想到了理由。“有很多人爭搶麼?”
晚歌澀澀一笑,並不答話。她避而不談,酹月也不再追問,只轉身望著窗外,淡淡道:“你走吧。”
身為巫女,守護子民是她無可推卸的責任,效忠王,也不過是守護的一種。當身份變成了一種桎梏,這桎梏,卻反而會慢慢形成習慣,變成無形的責任感,縱然看不見摸不到,卻早已將她死死地束縛住。忘情絕愛,不過是修行的第一步。於此刻,她終於發現了一直以來困惑身心的迷惑,原來她與她,從根本上就無法相同。她是守護,追求永恆的平靜與安寧,她卻習慣於征服與掠奪,追求強大的力量,甚至永恆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