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程名振當時所處位置,見到單雄信殺來只顧自己逃跑,才真是不要命的行為。他當時只是盡臣子之責罷了,根本無需李淵感激。但李淵當眾把話題轉到這兒,自然是示意剛才的討論可以暫時告一段落,眾人別在此置喙了。
裴寂雖然對李淵這種拖延矛盾,一味和稀泥方式很不滿意,也不好過多幹預,只好笑了笑,順著對方的意思說道:“程將軍最大的心願,恐怕就是替他父親洗脫罪名!”
“那好辦!雖然人找不到了,名譽朕還是可以給的。當年賀若老將軍的案子,本來就是件冤案。時文,你再替朕擬道旨意,褒獎程將軍忠義傳家。順便把賀若老將軍的罪名給洗清了,以正視聽!”
糾正前朝的錯誤,不過是舉手之勞,不會得罪任何人,也不用付出任何代價。所以蕭瑀等人樂於為之,笑呵呵地答應了下來。
“把他的官爵也升一升吧?雖然他算你的門生,你也不必如此避嫌。否則,反而讓人說我大唐閉塞!”李淵把頭轉向裴寂,繼續說道。
程名振當年是裴寂一手拉入大唐陣營的,所以,可以算作裴寂的嫡系。李淵今天一再施恩與他,明顯是在對裴寂示以安撫。畢竟人家方才冒著得罪秦王的風險,全心全意在為大唐的江山穩固考慮。其諫言可以不聽,卻不可冷了他的忠心。
“程將軍已經是郡侯,再升,就得封公了。”裴寂笑了笑,搖頭說道。“如此一來,我大唐的縣公未免當得太容易了些。他那個人比較念舊,秦王這次又捉了不少河北將領。臣估計,這會兒程將軍少不得要去秦王殿下那裡,替故交討人情。陛下與其大肆封賞與他,不妨給秦王一道聖旨,命令其撿俘虜中罪行不顯者,寬宥處理。一方面可以讓程名振感恩,另外一方面,也可以讓竇家軍餘部看到我大唐有容人之量。”
“縣公就縣公,秦王的性命,難道抵不上一個縣公麼?”李淵再度笑著擺手,“至於寬大處理俘虜的事情,朕不好勉強。你私下給秦王去封信,指點他一下吧!”
“如陛下所願!”裴寂想了想,拱手領命。
“河南,河北……”又跟四名重臣商量著處理了一些迫在眉睫的要事,李淵終於鬆了口氣,喘息著說道,“當日朕在河東剿匪之時,從沒想到能有今天。天下就要恢復太平了,這都是卿等和前方將士們的功勞。如果在四海歸一後,你我君臣能將大隋未曾做到的事情也給做到,那你我君臣,也算此生不虛了!”
“陛下指的可是遼東?”封倫見機得快,迅速領悟了李淵的意思。
“嗯!”李淵輕輕點頭。“朕當年親眼看著三十萬大軍葬送在那。雖然非因朕之過而亡,但將士們的仇,朕早晚得替他們討回來!”
說著話,他的目光慢慢變得凌厲。不是因為人心不知足,得隴而望蜀,而是作為當年目睹遼東血戰的一名將領,在心中許下的承諾。
這個承諾,李淵從不敢忘。
第三章 浮華 (六 下)
正如右僕射裴寂所料,剛剛奉命收攏兵馬回到洛陽城內,程名振立刻去面見李世民,為自己當日在竇家軍旗下的故交尋找生路。
但他之所以這樣做,卻不完全是因為念舊。而是心裡一直懷著某種難以言明的負疚,希望自己能做些事情彌補。
他跟竇建德已經恩怨兩清,所以對竇家軍的覆滅不報半點兒同情。但是,他卻沒想到石瓚會死,更沒想到石瓚會死得如此慘烈。按照羅士信在戰後的說法,石瓚當時是“自殺”的。在明知道大勢已去的情況下,帶著著十幾名親信,飛蛾撲火般逆衝唐軍。直到把身體內最後一滴血流盡,才睜著眼睛仆倒。
“是條漢子!”私底下,羅士信如是評價。帶著幾分欽佩,同時也有幾分困惑。
明眼人其實都知道,大唐一統四海只是個時間問題。像石瓚這種既非竇建德嫡系,又跟大唐沒有怨仇的草頭王,根本沒必要為竇建德殉難。只要他們肯投降,哪怕是在兵敗之後,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投降,按照大唐的慣例,都會被授予一官半職。憑著手中的官爵,他們回鄉下去,不難做個富家翁。如果還想馬上取功名的話,只要肯盡心替朝廷出力,幾年過後,熬成個一方總管也不算什麼稀罕事。
同樣作為領兵大將,在李淵麾下,可比竇建德麾下舒服得多。首先,軍械、輜重、糧草、補給樣樣不缺。其次,將士們的薪俸、餉銀也絕無拖欠。如果能混得再好些,像王君廓那樣混成太子嫡系的話,連明光鎧、連環弩這類的寶貝都可以成車成車往軍營里拉。全軍上下武裝到牙齒,再不會像當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