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盪的日子,只要能安心種地,對於誰於自己頭上發號施令並不太在乎。因此,洺州營與竇家軍之爭,並沒得到民間多少幫助。相反,那些已經在平恩各地有了自己田產的百姓們,更願意看到戰鬥早點結束。如果能讓他們在平恩各地戰火不斷和程名振等人被竇建德砍下腦袋二者之間選擇,他們也許更願意選擇後者。
非但百姓們不支援大夥向竇建德討還公道,洺州營裡底層士卒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人對前途深感絕望。仇恨可以讓少數幾個核心人物臥薪嚐膽,卻不能成為凝聚一支隊伍的動力。退入鉅鹿澤後的這幾個月間,已經陸續有數十名士卒偷偷逃走。雖然大部分開小差的傢伙都被王二毛抓回來砍了腦袋,但天長日久,洺州營將不戰自潰,已經是個無法逃避的事實。
此外,還有糧草供應問題。器械支援問題。資金來源問題。失去了平恩、洺水等地後,一項項都成了無源之水。如果洺州營真的如在王德仁面前表現出來的那般強悍,那般富足的話,大夥早把竇建德趕回漳水東岸去了,還能由著他在大夥辛苦開闢起來的基業上隨意折騰?
但這些內部面臨的困境,卻不能在面上表現出來,跟不本能對裴寂坦言相告。無論是上次可以向王德仁展示不曾有過的實力,還是這回故意跟裴寂保持距離。都是為了把握住談判的主動權而已。此外,經歷過上次歸降竇家軍的教訓,程名振不敢輕易再相信他人。誠如裴寂所言,亂世即將結束。而這個時候一旦選擇錯了,那意味著很多弟兄會跟著自己一道身敗名裂。
“怎麼,難道程將軍有自立之意麼?那也不錯,在河北局勢未定之前,我大唐願意儘可能給予支援!”見程名振遲遲不肯回答自己的問話,裴寂笑了笑,繼續問道。
“河北這片天地,稱王的人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再多我一個?”對於這句疑問,程名振很快就給出了答案。嘆了口氣,他繼續補充道:“程某雖然不才,卻沒狂妄到連自己幾斤幾兩都不清楚的地步!”
“呵呵,事實上,人最難看清楚的,就是自己!”裴寂放下茶盞,衝著程名振淡然一笑。“程將軍能不勉強自己做沒把握的事,已經比一般人高出甚多!”
“老前輩過獎了。晚輩當年造反,也只不過為了尋條活路而已!”程名振苦笑著輕輕搖頭。
不想自立為王,一是沒那個本錢,另外一個原因是不想讓別人看自己的笑話。河北這片大地上,五年來被人割了腦袋的草頭王不下十個。笑話在一旁看看就夠了,沒必要非親自去做那個笑料。
“現在呢,現在程將軍所求為何?”裴寂知道程名振的心已經亂了,悄悄用言語帶著對方往自己期待的方向走。
“現在,也許還是尋條活路罷了!”程名振站起身,茫然地舉頭四望。在眾位弟兄的眼睛中,他分明看到了幾分期待。大夥都在等著他,等著他拿主意,等著他給大夥找一條出路。這份期待是如此的沉重,壓得他幾乎直不過腰,傳不過氣。即便做夢時也要弓著身體。
“想知道老夫的夢麼?”裴寂抬頭看著程名振,笑呵呵地問。
程名振沒有回答,只是做了個請講的手勢。雙方在心計上功力差得太多了,一見面,他就處處受制。這種感覺很是彆扭,幾番努力卻扭轉不過來。既然扭轉不了,索性讓裴寂盡情發揮就是,反正最後歸降不歸降,決定權還在自己手裡。
打定了主意,他心態又慢慢平和下來。思緒也慢慢有了條理。一直暗中觀察著對方表情的裴寂眼神一閃,心中暗叫了聲佩服。笑了笑,繼續說道:“老夫是個俗人。嬌妻,美妾,高官,厚祿都想要。但老夫相信,這些東西都可以憑本事去掙,而無需靠謀害他人巧取豪奪!”
“大丈夫立世,理當如此!”程名振笑著點頭。旁邊的郝老刀,杜疤瘌等人也覺得裴寂這個人實在,身上絲毫沒有高官的架子。汲取上次被王伏寶、竇建德三言兩語打動的教訓,如果裴寂今天上了開口就是什麼天下,閉口就是什麼大業,眾人肯定會嗤之以鼻。而偏偏老僕射以尋常人最期待的念頭入手,一下子就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看見大夥頻頻點頭,裴寂知道自己戳到了眾人的心癢處。笑了笑,繼續鼓動道:“而眼下就是這樣一個機會。大唐天子意在重整山河,再建秩序。正是我輩一展身手之機。程將軍,老夫可是看好你。陛下遠在京師,也曾聽說過你的大名!”
說罷,他抬眼看向程名振,熱切地希望聽到一個答案。
“怎樣一個秩序?!”程名振的情緒果然被調動了起來,啞著嗓子問道。他依稀記得當年自己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