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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恐怕那樣死得更快!”程名振心中暗自唏噓。他這番出使,九成九是被林縣令等人硬逼出來的,哪裡有半分出於自願?但這些自家人的齷齪事不能在外人面前說,無奈之下,只好乾笑兩聲,文縐縐地回了一句,“這世上哪有真不怕死的。只是人生在世,有所為,必有所不為。”

話音落下,心念陡然一動,不覺將話音提高了幾分,繼續補充道:“古人云,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

這句書包掉得擲地有聲,馬背上的女土匪雖然聽不懂,卻也隱約猜到了程名振是下了犧牲自己一人換取全縣百姓的心思。不由地又多看了他幾眼,點頭評價道:“看不出你這貪官還是個有良心的,平時沒白吃白拿人家的東西。”

“多謝女頭領誇獎!”程名振長揖及地。身上猥瑣頹廢之氣盡去,胸挺背直,看上去竟帶著股說不出的灑脫。“我這個館陶縣兵曹才當了二十天不到,不是什麼貪官。我這位兄弟是被強拉來的鄉勇,更與貪官搭不上什麼關係!”

既然心中的鬱結都想通了,程名振心裡也不再抱怨林縣令等人懦弱。反而靜下心來,想盡一切辦法給王二毛創造全身而退的機會。旁邊的王二毛不知道好朋友剛才又經歷了一次春蠶脫繭般的蛻變,還以為程名振是在以花言巧語爭取女土匪的幫助,也趕緊笑著在旁邊幫腔:“的確,女大王別誤會了,我們兩個跟城中的其他官員根本不是一路的。如果算是一路,他們也不會趕著我們兩個出來見張大王!”

“那有什麼區別?”女土匪笑著撇嘴。“張二伯說過,當官的只有兩種,貪汙的和來不及貪汙的,反正都不是什麼好鳥。”

程名振沒料到自己一直視作出人頭地的“仕途”機會,在土匪眼中居然如此的不堪。一時竟被笑得氣結。轉念想想自己在館陶縣官場這半個月裡來的收益,對方的評價著實也不算汙衊。這口氣漸漸又緩了過來,化作一聲長嘆向天空中噴去。

“嘆什麼,可惜剛當了二十天的官,還沒來得及貪汙是不是?”女土匪難得有個同齡且不怎麼令人討厭的男子陪著說話,故意找茬質問。

“不是!”程名振微笑著搖頭。

女土匪越看覺得程名振越有意思,忍不住就想拿話擠兌他,“那你又嘆什麼氣?你連生死都看得淡了,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只為前路漫漫而已!”程名振搖了搖頭,心中明白自己即便實話實說,恐怕眼前的女土匪也不會懂。非但女土匪不懂,這世上有幾人會相信,自己做官的目的是為了養活老孃,攢錢娶媳婦,從來沒想過去做禍害百姓的事情!有幾人會相信自己家裡邊的床底下塞滿了的那些銅錢和綢緞,並沒讓自己感到有多開心,反而睡覺都睡不踏實!如果不是土匪突然來攻,天長日久,恐怕自己少不得要與郭、賈兩位捕頭同流合汙,最後墮落到辱沒程家祖宗的地步。從某種程度上講,是張金稱的突然出現結束了這一切。讓自己突然意識到了為官者的責任,讓自己即便死了還能落下個好官名聲。可張金稱的突然出現,也讓自己的“仕途”從此到了盡頭,不可能活著再回去,剛當上兵曹時的諸多豪情壯志從此也全化作了一場春夢而已。

“不懂。你這人真怪!”女土匪眨巴眨巴好看的大眼睛,非常迷茫地說道。

“路漫漫其修遠兮,我將上下而求索!”程名振又掉了一句書包,然後微笑著解釋道:“這是古人的一句牢騷話。我想到自己的一些事情,所以順口說了出來。我打小就這毛病,女頭領勿怪!”

“這個毛病可真夠嗆。弄不好會被人當做瘋子打!”女土匪在馬背上直吐舌頭。“別女頭領女頭領的,這個詞在你嘴裡說出來真彆扭。我叫杜鵑,是這裡的七當家!”

“杜鵑?”程名振覺得這個名字好耳熟,皺著眉頭回憶。

“怎麼,你沒聽說過我?”第一次發覺別人聽見自己的名字居然波瀾不驚,七當家杜娟好生失望。

“我想起來了。你就是半個多月前把賈捕頭和他手下兄弟暴打了一頓那個女俠!”程名振終於有了印象,帶著幾分欽佩的口吻說道。

他對賈、郭兩位捕頭沒有半分好感,所以說起對方捱打之事,竟在不知不覺間與杜鵑站到了同樣的立場上。此言一出,立刻讓女頭領杜鵑對他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將馬韁繩向身邊侍衛手中一丟,翻身跳了下來,一邊走,一邊解釋:“我哪曾打過那麼多人,只收拾了姓賈的流氓一個而已。他那些手下都是膿包,追在我身後嚷嚷得一個比一個聲音大,到最後卻沒任何人敢真正追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