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我二人已經離開臨安,你仍處處緊逼,究竟是何用意?”白素素冷道。
“你曾犯下的惡業,今日必須有個交代。”法海並不看她,只沉靜地望著陳青。浸透溪水的白色僧袍垂在他的身旁,剛硬的線條彷彿懸崖上的石刻。
“藉口。”陳青冷冷一笑,“你們這些和尚道士作法收妖,無非是想要多立功業,順便從我們身上撈幾枚元丹,早日飛昇成佛成仙罷了。”
“阿彌陀佛,”法海站在溪中巨石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佛慈悲,即便你曾在臨安城外屠害生靈,犯下殺業,貧僧也不能妄自取你性命。”他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悲傷,“念在你入城之後未曾繼續作惡,貧僧只將你收入五淨珠中,祛除戾氣,再投來生。”
“屠害生靈?”白素素忍不住淡笑道,“法海,你能不能尋個更好的理由?”她與陳青同在一個屋簷下居住了兩年,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最清楚不過。何況——她想起了在保榮堂後巷中法海見到陳青時的生疏表情。以法海的執著性子,若陳青真的身負殺業,他當日便不會放過他二人。
法海的視線仍是盯在陳青臉上,“兩年前,臨安城外池塘塢,你夥同蠍子精吸人魂魄。當日我接到徒弟的竹鶴傳信匆匆趕到時,蠍子精正攝取他的魂魄。”法海咬了咬牙,繼續道:“若非上次因法術對沖時,你留下了與當時相同的氣息,我仍不知你便是當日逃脫的那隻妖精。”他一句話畢,不待陳青回答,便從巨石上躍起向他直衝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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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篷車在鬧市中粼粼前行,許仙趴在車內柔軟的厚墊上,怔怔地望著眼前的鑲板發呆。鬧市中小販的吆喝聲、小孩尖叫嬉鬧的笑鬧聲、行人的交談詢價聲,穿過垂著青布的車窗擠入車中。
許仙仿若未聞,他的腦中亂哄哄的,黃成和陳青的雙眼帶著相同的神情在他面前晃來晃去。
許仙搖了搖頭,奮力甩去心中的疑惑。
“子不語怪力亂神。”他埋首臂間低聲勸服自己。
彷彿跟他作對般,這一句話之後,那些奇異的過往反而塞滿了他的腦海——小巷後突然出現的三人,裝得下賬冊的錦囊,公堂上飛過的白燕,以及曾視他為救命恩人的黃成如今怪異的行徑……
——“施主,近日你身邊可曾出現異象?”
靈隱寺中,法海曾探究地凝視著他的雙眼,這樣問道。
——“施主,有人在你身上設下了妖法。”
煙火渺渺的大雄寶殿旁,法海曾神情嚴肅地這樣斷言。
——“施主,”法海不染塵俗地微微一笑,“萬物有靈,有機緣者便可成妖成精,幻化人形,魅惑凡人……”
“下雨了!”車外喊聲打斷了許仙的回憶,他抬起頭,車窗上的青布隨著車身的搖擺輕輕拂動,從縫隙裡看到的天空,一如兩年前他在西湖岸邊借船渡湖時那般陰沉。
青篷車稍稍停了一下,窗上的青布被小廝從外面以木隔板緊緊壓住。
許仙收回視線。
兩年前,他就是在這樣的天氣裡認識了讓他魂牽夢縈至今的白姑娘。
許仙皺了皺眉。
白姑娘?
……陳青?
前幾日在保榮堂後巷中,陳青看向白姑娘的眼神,對白姑娘言聽計從的態度,與他往日面對白素時何其相似。
——白素,白姑娘……難道是同一個人?
“姑爺,到家了。”小廝推開車門攀了進來。
許仙胡亂點了了點頭,順從地讓小廝背下了車,背進偏院臥房。
屋裡的人來來去去,許仙渾渾噩噩地讓丫頭伺候著梳洗了一番,又讓榮安堂的大夫看了傷口,上了傷藥。
“官人。”安菲桃喚道。
“什麼?”許仙回過神,才發現眾人已經退了出去,室內只餘他與菲桃二人。
“昨日白公子送來一封書信,囑我一定要親自交到你手上。”安菲桃淡淡道。
她將那封輕飄飄的書信遞到許仙手上,轉身走了出去。
“白玉,進去伺候著。”隨手指了人進屋,安菲桃帶著芷宣和清硯轉向前面花廳。
遊廊外,細密纏綿的春雨將院中石橋邊的桃花吹打得紛紛飄落,安菲桃走了不遠,便望著那一抹鮮豔的桃紅色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