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的初會,實際上並不很正式。
半月之前,湯森在菲斯特安排下,參觀銀濤城的絕密戰略武器黎明煉爐。在進門之前,門縫中流出的霧氣中就有這種生靈存在。當時,他們靈動歡快的掠過湯森腳面。
也就是在那天,湯森知道的無數秘密當中就包括他們,驚悉他們來自人類。他們凝聚成型後的名字是——情緒剪影!
人類看不見他們;人類比喻他們是果實;人類用他們製作戰爭藥劑;人類用他們來抵禦死敵;湯森進村前使用的戰爭藥劑裡一樣有他們存在——在這些時候,他們都是活的。
當初相見,湯森對他們的感覺介於陌生與熟悉之間,像是遠遠瞥見一群同類;但在今天,湯森心中卻是難以抑制的憤怒!湯森知道眼前這些生靈不是半月前那批,但肯定是同種同源……
無論是誰,看到如此數量的同類屍橫遍野,甚至被死敵圖騰禁錮體內,都會無比的憤怒!
深切的哀痛,從湯森心底迸發出來。
利刃一般,將他穿透。
小如纖塵的生靈,死去之後不再散發光亮,原本被光亮掩蓋的細節卻更加明顯,當天湯森那種奇怪的感覺也更加直接和清晰——用心去看,每一粒纖塵都會傳遞給湯森一點情緒,那是明白無誤的人類情緒。所以湯森的身體與精神,都第一時間認可這些生靈是同類。
成千上萬的情緒彙集起來,在湯森腦子裡還原成兩個詞。
救我!殺我!
救我!殺我!
救我!殺我!
雖然死去了,他們卻依然能哭喊、能控訴。
湯森曾經疑惑,如果他們是活的,為什麼不離開?非要呆在戰爭藥劑裡,非要跟著人類進戰場呢?但看看眼前這鋪滿一地的生靈屍骸,他知道答案了——只有在戰場,他們才能解救被死敵奴役的同類,只有在戰場,他們才能殺掉被死敵奴役的同類。
被死敵掠奪、被死敵關押、被死敵屠戮的,是湯森的同類。既然同類,他們的死敵,就是湯森的死敵!湯森明白了,死敵為什麼會叫死敵,因為就是死敵!
他們跟菲斯特、瑪西亞和哈維居民沒有區別——否則,湯森不能解釋自己的憤怒,不能解釋劫難劍柄中的憤怒,不能解釋勇者面具的憤怒!
三重憤怒累加起來,湯森直接犯病了,病入膏肓。
生平第二次,湯森做出莊嚴承諾。身邊兩人只看到湯森作出承諾,卻不知道,從承諾出口的那刻開始,湯森的平淡中,就沒有了得失計較之心,湯森的眼睛裡,再也看不見自己的生死!
湯森,一點都不傻。
他知道承諾的沉重,所以從不輕許;他明白取義的代價,所以躊躇計較;但只要心中的天平傾斜,那就沒得商量!
令湯森內心傾斜的條件很簡單,那就是要做的事重過了他的命。有什麼比湯森的生命還重要?那當然是好多好多人類的命……
不珍惜自己的生命的人,絕不可能珍惜別人的生命。但也只有懂得這份珍貴的人,才有可能獻出。就像湯森所說:總有些狗屁事比自己的小命還來的重要,比我這傻掰的命還重要那麼一點兒。
一個人的悲慘,他嘆息;兩個人的悲慘,他嘆息,三個人的悲慘,他嘆息……因距離和悲慘程度不同,也許五個、也許十個、也許一百個,他不再嘆息。
他會站起來,環顧,點頭,說話……
“這關我事。”這是表態,所以正經。
“這事我管。”這是決定,所以平靜。
或者他會再接一句。
“我管到底。”這是宣誓,所以剛硬。
於是,天底下最大的傻掰,從此姓湯名森。
湯森犯病有三個程度:這關我事,間接插手;我管這事,直接出面;我管到底,生死衝撞!
上一次宣誓,褒獎的綽號叫“炭十四”,今天為一地旁人無法看到的屍骸,他發出第二次宣誓,接過了這個旁人不可獲知的委託;他現在就手握劫難長劍,站在死敵的漆黑平面陣前,等著這場生死衝撞。而他身邊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對此懵懂的王子,一個是曾有殺他之心的當代大師。
湯森不想連累人,但問題是這兩人趕得走嗎?
而且,湯森現在沒心情向他們解釋原委。
“菲斯特。”湯森左手按在菲斯特肩上:“送你個東西,反正我用不上。”
“什麼口……”很明顯,菲斯特的腦袋又短路了,好在他這次反應快:“到底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