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惟一擁有過的家啊!
他喉嚨作痛,目不轉睛地盯著光圈站朝遠處滑去,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終於消失在凹凸不平的地平線上。簡諾特也縮成一個黑點,迷失在閃耀的群星之中。即使採用索森設計的發動機,到達科多伯西也需要四個月。飛船成了又一所監獄,比簡諾特還要狹窄。
一路平安無事,發動機保持著恆定的推動力。他負責發動機運轉正常、沒事的時候,他就開啟電腦裡的指導程式,想像著到了太陽那邊自己該做的事情。
雖然推進器的推力還不及地球引力的一半,但已經讓他疲憊難受了,在簡諾特體育館的跑道上,他曾經把腳踏車開到2或3檔而沒有什麼不適,可那每次只能持續一小時左右。他開始懷疑起自己難以忍受地球的引力了。
光圈站還好嗎?傑生·科萬逃出外星人的圈套了嗎?那個可怕的太空物體又出現了嗎?太陽那邊科萬人,陳氏家庭和聖族人還在打仗嗎?他沒有聽到任何訊息,但他知道,飛船與太陽指揮部之間一定有鐳射聯絡。瑪蘇達、還有一位名叫列娜·拉迪諾的寡言少語的金髮少女和他在發動機房輪流看守。下班之後,他們睡在一間屋子。
他們從不談論奧拉夫·索森主管的科萬技術部,從不談論太陽那邊的人,只談論發動機房裡的事情。
飛船顯得格外空蕩。其他所有撤退的群眾,包括絕大多數卡本的手下,正處在生命剎的藥效之下。做事的船員不過三十來人,他們忙於工作,而且大都躲著他。即使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也幾乎沒有人說話。他們都有太陽標記。沒有太陽標記,他什麼都不是。
只有基恩·卡本不這樣看。飛行的第二天,卡本就在導彈發射艙跟他打招呼,他們一起吃了飯。卡本悶悶不樂地說在船上他無事可做,而且沒有朋友。布魯恩讓他帶了些寶貝葡萄酒和水果上船,他請奎恩分享這些東西,於是他們吃飯經常坐在一起。
奎恩越來越替他難過了。清醒的時候,他可憐兮兮地一言不發:可一喝酒他內心所受的折磨就要顯露出來。他曾不止一次用發抖的雙手緊抓住奎恩,深陷的眼睛近乎在哀求。
“不要騙我,他到底怎麼樣了?”
奎恩不知怎麼回答。
“我可憐的雷納德,”他嘶啞的聲音顫抖著。“他還活著,對不對?他是勇敢的大使,住在光圈友好的外星人中間?”
奎恩只好掉過頭去。
“不是叛徒!”卡本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告訴我,我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法知道啊。”奎恩努力想安慰他。“除非我們得到事情的真相——傑生不會說出事情的真相。”
到達中轉站之前,卡本已經完全絕望了。布魯恩想在船上給他找點活幹,可他什麼都不想做。酒喝乾了,他要求服用生命剎,醫生說他不宜服用他就大吵大鬧,還纏著布魯恩求情,醫生們只好給他注射了少量生命剎。他躺倒在醫務室,奎恩坐在他旁邊。
“一路平安,孩子——”他顫抖著緊緊握住奎恩的手。“要是我醒不過來——”他沒能醒過來。中午日分,醫生報告說他身體的主要機能已經停止,布魯恩吩咐醫生們想辦法挽救他,但為時已晚。
到達中轉站的那一天,布魯恩把全體船員叫到處理艙,為兩個人開了葬禮。
尼古拉斯·陳,就是那位監察技術人員,也死在了生命剎的藥力之下,奎恩沒有聽見任何正式的解釋,但人們都說他給自己注射了過量的生命剎,屬於自殺,也許是因為回到太陽那邊他會有很多麻煩的原因。
布魯恩念讀了措辭正規的悼文,盛讚陳和卡本船長為科萬大廈和神聖的太陽帝國光榮捐軀。布魯恩簡短的官腔在奎恩聽來顯得十分生硬冷淡。他突然為卡本產生了一種深深的悲哀,心裡交織著強烈的失落感和恐懼感。陳和卡本雖然有完全不同的背景,但都是光圈黑暗無知世界的犧牲品!葬禮又讓他想起了仍然威脅著簡諾特的種種災難。
儀式結束之後,布魯恩把他叫到一邊。
“卡本是你的朋友。”她握住他的手,像在安慰他一樣。
奎恩很少看見她和心碎的卡本呆在一塊,所以她話語中流露出的情感頗讓他吃驚。“你已經盡力了。”
“談不上。他沒多大用處了。”她聲音裡忽然多了一絲恨恨的調子。“他已經給榨乾了。”
他沒有吱聲,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他的生命,還有他兒子的生命,被一個漠不關心的公司榨乾了。”她準備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