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伙房都有兩扇窗戶,一扇面向院子,一扇開在房後。
……果然!我一進伙房便毫不遲疑地推開房後那扇窗翻了出去,腳一落地就撒開兩條小腿兒像受了驚嚇的傻兔子般往家竄去。
我得離開——我必須馬上離開——不管能逃到哪裡,哪怕是找個山洞躲進去——只要洞裡沒有熊——可,可我不想走,我、我舍不下,舍不下這裡的寧靜這裡的自由這裡的……回憶……
怎麼辦?怎麼辦……我的好生活才剛剛開始,怎麼可以就這樣終結……
我推開院門奔進屋去……老天,我還回來幹嘛?!我應該直接逃出村去才是啊!……是我潛意識裡捨不得離開這裡……這裡是我第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啊……
既然回來了便將那幾套衣服順便拿上也好,反正不能進城,總要有換洗用的衣服穿。我飛快地將衣服包在一個小小的包袱裡抱在懷中,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這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我的第一個家,我擁有著一段最美回憶的地方……再見了。
一咬牙,狠著心扎著頭往外走,才一跨出屋門便呆住了。但見院子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削瘦地身軀直直地立著,負著手,穿了一件霜色的薄衫,衣袂在微涼的秋風中輕輕飄動,竟仿似月神一般不食人間煙火,羽眉下一對清泠泠的眸子正望住我,略顯蒼白的面孔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他立在那裡,整個世界都似是被他的冰冷沉靜給鎮懾住,突然間沒有了任何的聲音,就連盜盜都瑟縮在角落裡連尾巴尖兒都不敢動一下。
我……我承認我對這股無形氣場的承受力比盜盜強不到哪裡去,從方才看到這人的第一眼起我就如同被抽去了筋血一般,身子一歪軟軟地靠在了門框上,將懷裡的小包袱摟得緊了些,希圖能靠它抵擋一陣即將撲面而來的千年寒流。
我與他就這麼詭異地對峙了一段時間,不是我的神經過於彪悍,實在是我已經既慌又怕地難以動彈了。終於他沒耗過幾近半癱的我,率先邁出了步子,慢慢地向著我走過來。
我很想退回屋去順便將門關上插上門坎再搬來桌椅和床堵在門後而後自己再坐上去以加大重量與阻力不讓他進來……可是……可是我就如同遇見了宿命中的剋星天敵一般根本無法移動分毫。
我睜大眼睛望著他,望著他一步一步走到我的面前,低下頭來看著我,我不敢偏開目光,只好同他這麼近距離地對視。他沒有任何情緒的眸子令我愈發感到不安與惶恐,我暗暗吞了吞口水,終於撐不住……微啞著嗓子開了口:“哥哥……你,瘦了好多……”
親情·幸福
嶽清音望著我,直到我的身體在他的凝視下不由自主地開始輕顫,忽而伸出手,慢慢地撫上我的臉頰,輕輕地道了聲:“回家罷。”
回家罷。聽上去如此簡單平常的三個字在一瞬間讓我的防線土崩瓦解。原來我一直都在逃避,我始終不願承認那個有爹爹親著有哥哥疼著的幸福得幾近不真實的家,我從不曾擁有過這幸福,所以我迫切地渴望這幸福,我太過在乎這幸福,所以又極度怕失去這幸福……不曾擁有就無所謂失去,我太怕太怕這幸福突然哪一天棄了我,譬如當岳家父子發現我並非嶽靈歌時,曾經的慈愛關懷轉瞬化為冷眼相對,我……我怕我受不了,所以……所以與其有可能會面對這樣殘酷的結局,我寧可、寧可一開始就不要這幸福!這世上唯一能將我徹底擊潰的……只有一個“家”字。
……好吧……我承認我懦弱,懦弱到連最為渴盼的幸福到了身邊都不敢享受、轉身逃掉,我也承認我很沒自尊,沒自尊到明明下定了決心要離開、要拋閃,可當這能給予我幸福之人站在自己面前時卻又開始在心底深處隱隱地渴盼著幸福降臨而難以挪動半步。
所以……當這個人沒有因為我任性的行為大發雷霆,而是輕輕淡淡地說出“回家罷”這三個字的時候,我知道,我知道我……再一次淪陷了……
唉……如果有人企圖殺死我,那麼他無須動刀,只要用親情攻勢就完全可以令我束手待斃。死穴啊!死穴。
不想死得太乾脆的我妄圖再垂死掙扎一下,於是低下頭輕聲地道:“哥哥……我……不想回去。”
嶽清音的手將我散亂在臉側的髮絲理向耳後,而後用手指輕輕勾起我的下巴,以令我望著他,慢慢地道:“聽綠水說,你一直想洗什麼花瓣浴,前兩日秋風漸緊,園子裡的花眼看便要謝了,我讓她們幾個提前將花瓣採下來給你留著,想怎麼洗隨你喜歡。還有你上次在店鋪裡看上的那隻仿羊脂玉的花瓶,我買來放在你窗前的几案上了。你想看的那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