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後來分別了七年,物是人非,儘管後來薛恆離開師門,下落不明,但是至少,兜兜轉轉了一圈,楓林晚還在自己的身邊。
想到這裡,慕思容心頭一暖,緩緩道:“我回前廳等你。前面酒已經備好,你可得快點兒,不然,就被你的兩個表弟妹偷喝光了。”
楓林晚忍俊不禁,點頭應了一聲,看著慕思容轉身走出去,忽的又叫住他。
“師父,”楓林晚的眸子晶亮,裡面有複雜的情緒流轉,“晚兒之前說過,這是慶祝我痊癒的酒。遭逢此劫,對我來說無異於重生,所以從今往後,晚兒的一切都將重新開始。”
說到此處,楓林晚深吸了一口氣,直直的看向慕思容:“晚兒沒有親人,只有師父。我不想看到師父不開心,不快樂,不想師父總是沉湎在過去。所以晚兒希望,從今往後,師父的一切,是不是也可以重新開始?”
眼神流轉,尾音輕顫,楓林晚分明鼓足了勇氣,才說出這樣一番話。
慕思容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讓她萬分動容,然而她深知慕思容的處事原則,也自然明白這一切不過是出於師徒之誼,故而決計不敢坦白心跡。
曾經滄海。
關於慕思容和蘇卿的少年情事,她沒有資格過問,出於輩分和倫理,她更不敢存有覬覦之心——她不奢望得到回應,卻也希望慕思容能快樂。
此時此刻,她嚮慕思容遞出了自己能給予的最大的邀請——放棄過去,重新開始。
楓林晚不避不讓,迎上慕思容深邃的目光,等待他的答案。
這一刻似乎很漫長,又似乎很短暫。
直到楓林晚看著慕思容面上凝重的神色漸漸舒緩下來,看著他微微的閉了眼睛,看著他深吸了一口氣。
“重新開始……或可一試。”
八個字,慕思容說的極沉極緩,一字一字擊在楓林晚的心上。
宛若承諾。
久懸的心,震顫了許久,楓林晚緊緊握住裙角,小心的控制著呼吸,眼眶卻一下子就紅了。
慕思容面色沉靜,嘆了口氣,彷彿洞悉了什麼,眼神通透。
一旁的魚湯終於燉開,“咕嚕咕嚕”的冒著泡。楓林晚恍然回過神,轉身去端魚湯,再回頭的時候,慕思容已經不在了。
從廚房出來,順著迴廊走到前廳,慕思容一路有些心緒不寧。
不自覺的停下腳步,慕思容輕輕撥出一口氣,眼前不斷的浮現楓林晚最後看向自己的眼神,心中竟然五味雜陳。
已經多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蘇卿離開之後的漫長歲月裡,都好像是自己一個人,靜靜的度過。沒有波瀾,沒有起伏。武功藉此而達到了新的境界,但心,已然沉寂如死水。
直到遇見這個丫頭。
慕思容的眉宇輕顫,眼神裡驟然萌生了一抹感慨,隱隱的傷懷無奈,與難以置信。
她是他的徒弟。
她是她的女兒。
有時候連他自己也分不清楚,自己費盡心力為她做的一切,究竟是出於師徒情誼,還是出於對蘇卿的緬懷?
抑或都不是。
左手輕輕的覆上右手臂,薄薄的衣袖下面,是與楓林晚一模一樣的狹長刀痕。
湯色濃白,香氣撲鼻。楓林晚怔怔的看著面前的菜餚,腦中還在回想方才慕思容說過的話。
好一陣子,她才拉回思緒,自嘲的笑了笑,然後轉身去拿用來調味的配料。目光回探,電光石火,楓林晚瞥見窗外一閃而過的深灰色衣袂。
心頭驀然一動,楓林晚放下手裡的物事,行至窗邊,正欲探頭張望,一枚銀白色的暗器便破空而來,直衝面門。
楓林晚心中一凜,面色大變,腳下本能的向後斜撤一步,堪堪躲開了那枚銀釘。
銀釘“呲”的一聲貼著耳朵飛過,釘在了身後的木桌上,楓林晚轉過頭去瞥了一眼,心中就瞭然大半。
銀釘的速度並不快,否則以自己如今的狀態,不可能躲得過去。躲開之後暗器釘在桌子上,入的也並不深,可見發招之人下手極輕,並不想取她的性命。
而更為重要的是,楓林晚看到了銀釘尾端雕刻的熟悉紋樣——重瓣桃花。
這樣顯著的標誌,不像暗器,倒有些像對方在刻意的彰顯身份,做出的試探。
楓林晚的眼角挑起一絲好奇,手上用力的握了握,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不知是蘇家的哪位前輩到訪,可否現身一見?”楓林晚的聲音並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