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白衣依舊纖塵不染,然而所有的紅塵傷痛,盡數出現在他疲憊的眼中。
如夢初醒,卻宛若隔世。
洛陽城以北,便是享譽天下的邙山。
“生在蘇杭,死葬北邙。”邙山是秦嶺山脈的餘脈,黃土深厚,黏結緻密,自古以來定都洛陽的君王,許多都將自己的陵寢墓址選在了北邙山,故而“北邙晚眺”成為了洛陽的一大景緻。
縱使邙山風景秀雅,冠絕一時,說到底也不過是一處墓地罷了,卻有文人雅士頻頻造訪,登高懷古,賦詩抒懷。想來這北邙之景,重在心,在思,而非眼前的景物聲色,非閒暇的信步遊覽。
“……司馬,等我死了,你也將我葬在這北邙山吧。興許我還能碰上哪個皇帝的鬼魂,和他聊聊天呢。”
“又在亂說話了……你活得好好的,為什麼總要咒自己死?”
“呵,我現在這個樣子,哪裡還叫‘活得好好的’?我總不能,一直靠著喝你的血續命吧……而且,你還從來不肯告訴我,司馬玄衣給我下的蠱到底有什麼玄機,為什麼你的血可以壓制它?”
“……晚兒——噓,噤聲,有人來了。我們先走。”
兩抹青衫迅速的從林間閃過,消失在重疊的山色中。
司馬玄衣帶著司馬藍裾的屍體,展開輕功疾速掠來,落在兩人方才站立的地方,四下張望。
“司馬顧盼!我知道你在這兒,快滾出來!”
聲嘶力竭的叫喊,沙啞而暴怒。
為了尋《岐黃手卷》,司馬玄衣一路追尋,找遍了楓林晚和司馬顧盼二人所有可能去的地方,終於在洛陽尋到了一點線索,便不顧一切的追至了北邙山。
此刻的他,神情瘋癲,青絲凌亂,衣衫蒙塵,偏生還緊緊摟著一具業已腐爛發臭的屍身,再也不復從前那個目空一切、處心積慮的江北司馬府家主。
“司馬顧盼!司馬顧盼!”
一面不斷的嘶吼,一面亂無章法的在林間四竄搜尋,右手還緊握著一柄長劍,怒不可遏的將面前攔住去路的所有樹木花草砍倒。司馬玄衣體內的內息翻騰,全身的真氣四溢,看神情,顯然已入魔境,卻不自知。
就這樣在邙山上尋了小半個時辰,依然一無所獲。司馬玄衣緊抱住司馬藍裾,頹然倒地,將頭深深的埋下去,肩膀微微的顫抖,像是終於抑制不住內心的悲慟,開始低聲抽泣。
“……藍裾,藍裾……”斷斷續續的低呼,滿是幸福失手後的悲愴與哀慟。司馬玄衣驀地又抬起投來,青白的面上表情猙獰:“司馬顧盼,是你殺了藍裾!你殺了藍裾!”
“……還我的……藍裾……”
司馬玄衣微微垂下頭,仔細的端詳著司馬藍裾慘白的容顏。
面板下陷,肌肉鬆塌,耳後額角已經出現了點點屍斑。司馬玄衣心疼的探出手,輕輕的去擦,彷彿那只是一處可以輕易擦掉的汙漬,卻只換來愈發明顯的淤痕。
司馬玄衣終於失聲痛哭起來。
他始終相信世上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方法,相信可以救活司馬藍裾,所以用了無數名貴的香料,輔助秘術巫蠱,讓他的屍身保持不腐,然後立志奪取三生蠱和《岐黃手卷》,妄圖起死回生。
誰料司馬顧盼和颯景無意中闖入了他在地下建築的石室,兩人與司馬桐音的激戰,生生打破了他在事實中佈下的秘術,導致司馬藍裾的屍身腐爛,前功盡棄。縱然他拿到了世間僅存的三生蠱,又有何用?
拼命的追擊司馬顧盼和楓林晚,寄希望於《岐黃手卷》,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司馬玄衣摟緊懷中的屍身,哭的如此傷心,甚至對靠近身畔的腳步聲,也無動於衷。
慕思容白衣的下襬微微沾了些泥土,在司馬玄衣的身後停下。原本就滿是疲憊落寞的容顏,在看到痛哭的司馬玄衣時,更加的陰鬱了。
“司馬玄衣?”慕思容試探著開口,嗓音裡透著長途跋涉後的喑啞。
司馬玄衣沒有回頭,卻猜得到來人是誰。他神經質的摟緊了司馬藍裾,像是害怕會被人搶走一樣,萬分的警覺。
“呵,原來是慕思容……你來晚了,他們兩個早就走了,連個人影都不見。”
慕思容沒有說話,司馬玄衣緊接著又道:“我勸你不用再找了,就算你找到楓林晚,也不過是一具屍體而已——她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錐心蠱的母蟲已死,可破萬蠱的三生蠱又已經被用在了司馬藍裾的身上,世間再無良方能夠解除楓林晚身上的血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