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么妹突然激憤起來,一改平時那種無憂無愁的神態,說:“爹,為了一個碧眼狐,我們已經受得夠了!這麼大塊天,這麼大片地,單憑我父女二人哪裡找她去!那些當官的只圖自己報功升遷,卻讓我們去活受煎熬。衙裡養了那麼多人,為啥不多派幾個出來追追!你要回陝西,還回去幹啥,你受了這多風霜,回去後不但沒半句溫涼話,反而更受罪。等著你的也不是一懷慰勞酒,而是一百罰刑棍。依女兒看來,爹爹不如扯了諜文,父女同闖關東去!”
蔡么妹這番話說得慷慨激烈,以致使得她爹都大為驚異,覺得女兒這些話說得極有道理。他也明白女兒的心情,都是由於奔波萬里後遇到情形的驟然變化才激出這番久已鬱結在心的話來的。但他覺得女兒卻並不完全瞭解自己的心意。於是,他嘆了口氣,慨然地說:“我也並不全然是為了迫於官府之命才帶著你出來受這分罪的。想你爹在蒲城當了三十年的捕快,在陝西也掙了些名氣,那能讓自己三十年的英名栽在這樣一個婦人的手裡!再說這碧眼狐也未免手毒心狠,留她在世,等於留下一個禍害。這次算我失誤,累得你也白苦了一場。我想回陝西,也不是為厚著老臉去交個空差。我是打算把你帶回陝西,作些安頓,然後隻身出走,縱然天涯海角。九死一生,也一定要將碧眼狐捉拿歸案。”
蔡么妹聽了她爹說出這番話後,心裡一陣難過,便情不自禁地伏在她爹膝上抽泣起來。蔡九也是身處窮途,憐女兒無依,更增添犢之情,不禁感慨萬端,老淚縱橫。
劉泰保左勸右慰,費了很多唇舌,才把房裡的氣氛緩和下來。他又去叫人送來午飯,自己也留下相陪。吃飯時他見蔡九和蔡么妹都是在勉強進食,知他們正在進退為難,便慨然說:“蔡爺,我劉泰保也是從個死了父母,全靠叔叔提攜,給我留下這點產業。託各位客官之福,生意也還興旺,也不在手蔡爺和么妹這點房費飯錢。我看蔡爺也不必忙回陝西,更無須去闖關東,就暫時在我棧中住下再說。只要我這‘四海春’客棧開設一天,總不會讓蔡爺和么妹缺鋪少飯就是。”
蔡么妹偷偷看了她爹一眼,沒吭聲。
蔡九說:“劉哥,你這分情意我心領了。你我非親非故,哪能這樣叨擾!”
劉泰保進一步懇切地說:“蔡爺,你就把我當作你的親生兒子一樣好了。我這客棧來往的既有四方商旅,也有水陸江湖,打聽點什麼也還便當。你就暫住下來,容我慢慢代你打聽去,等有了線索你再走不遲。”
蔡九被劉泰保這一片至誠打動了。回頭對他女兒說:“小妞兒你看怎樣!我們就暫且留一留吧,以免辜負劉哥一片好意。”
蔡么妹點點頭,笑了,笑得十分甜,笑得十分寬慰。
飯後,蔡么妹幫著劉泰保收拾碗筷,並幫著他送回灶裡去。
在穿過院壩時,蔡么妹見四下無人,便抿笑著對劉泰保說:“你就這樣還是留不住我爹的,他遲早總得走。”
劉泰保問道:“你說要怎樣才能留住他呢?”
蔡么妹半打趣半認真地說:“你不是要我爹把你當親生兒子一樣嗎!你要是真心實意地留他,又真心實意地把他當你爹,你就拜他做乾爹。”
劉泰保猛然被她點醒,忙說:“好,我這就拜去。”
送過碗回來,對泰保滿面春風地走在前面,蔡么妹掩口抿笑著跟在後面。進了房,對泰保也不說話,將蔡爺拉到房中靠背椅上坐定,然後退後兩步,將衣袖一抖,一參步,恭恭敬敬跪拜下去,口裡還親親熱熱地叫了聲“乾爹”。
蔡九一時沒有回過神來,忙離座站在一邊,急問:“劉哥,你這是幹啥來?”
蔡么妹吃吃地笑著,又把他爹拉回座位上去,說:“劉哥拜你作乾爹啦。從今後你老人家有了個乾兒子,我也有個千哥哥了。”
蔡九這下才明白過來,心裡一樂,忙將劉泰保扶起,說:“這就太屈辱你了。”
劉泰保說:“乾爹,這下我和你總該算親人了。這兒雖是上房,還是有些雜。後院原是叔叔住家院子,叔叔死後,我只住了北房兩間,南房還有兩間空著,今晚乾爹和妹子就搬到那屋去,早晚我也好照應。”
蔡九欣然應允了。
晚上,劉泰保又送來幾色上等酒菜,大家高高興興,開懷暢飲。蔡爺乘著幾分酒意,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開啟布包,裡面是一把銀鎖,銅鎖正面刻有“長命富貴”四字;鎖上繫著一根已經褪色的紅頭繩。蔡爺將鎖放到劉泰保的面前,對他說道:“泰保,我這個乾爹身邊實無值價之物,只這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