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裡,卻缺少了往常農民集體幹活所不可或缺的說說笑笑聲,有點像警察荷槍實彈地看押著犯人們在勞動……儘管如此,還是有人瞅冷子就把紅薯苗填進嘴裡,為了不被人發現乾脆閉住嘴不嚼,等待再有機會了,便直脖子瞪眼地一努勁,將紅薯苗囫圇個吞下去。還有人一看見黴爛的秧苗,指給後邊監督的民兵看看:這可是爛了的,種下去也活不了。隨後便飛快地填進自己的嘴裡,而不是扔掉。有些心眼多的民兵,即使看見幹活的人偷吃,就用腳踢踢對方的屁股,或拿膝蓋頂頂偷吃者的後腰,不再聲張把事情鬧大,免得又鬧出人命,不值得,也太缺德了。
大會戰就就是這樣在沒有昂揚的會戰氣氛中,沉悶而鬼鬼祟祟地進行著。
這樣幹活可想而知效率高不了,大會戰變成大家一塊磨洋工。每個生產隊按規定要種四十畝紅薯,看上去大半個窪裡都是人,耗一天下來還沒種了十畝。但當官的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就只有這樣繼續磨蹭下去,反正早晚總有種完的時候。可剛剛培育出來的紅薯苗很嬌嫩,多拖一天爛的就更多,爛的多農民們吃的就多,吃的多種到地裡的就少……這真應了那句老話:“越窮越吃虧!”
到第三天的晚傍晌,死氣沉沉的西窪會戰現場,忽然起了一陣騷動,“瘋子二爺”郭敬時,扛著大鐵掀沒事人似的晃盪回來了。立刻有人跑過來瞧新鮮,七嘴八舌地搶著問這問那:二爺,怎麼回來的?走回來的,還能怎麼回來?呀,逛了趟首都回來有話了,你是怎麼去的北京?郭敬時一撥楞腦袋,不知道。嘿,還保密哪,八成是飛過去的吧……
3 “代食品”(12)
郭敬時不過五十多歲,卻頭髮蓬亂,長鬚飄飄,還真像個爺爺輩兒的人。可只要仔細看,在村裡除去幹部,大概就數他的氣色好了。能從北京走回來,好幾百裡地吶,說明他身上有勁,沒有浮腫的地方。但身上的對襟褂子已經贓稀稀的,看不出原本是白還是灰的了,旁邊兩隻大口袋子裡鼓鼓囊囊。別看他這麼邋里邋遢,眼睛裡卻有一種異樣的精氣神,在人群裡踅摸來踅摸去,碰上誰的眼神就讓誰心裡還有點毛咕……他找到了自己的侄子郭存志,推開圍著他的人,尥開大步叉子噔噔噔地躥過去。
郭存志已經沒有資格再當民兵監督別人了,更沒有資格接觸紅薯苗,罰他從存著水壕溝裡擔水,澆灌已經種好紅薯的地攏。而此時,他卻捂著肚子蹲在地頭上,滿腦袋都是大汗珠子……郭敬時走近了看看他沒有吱聲,丟下肩頭的鐵鍁,彎腰一把將侄子拉了起來,再伸出另一隻手摸他的肚子,隨即一擰身子要將郭存志背起來,郭存志掙扎著不讓他背。他只好又放下他,用一隻手臂半扶半拉地架著他,另一隻手還沒忘了揀起大鐵鍁,在地上拖著,慢慢地向村裡挪動。四周幹活的人,很有興致地看著這爺倆打啞仗,誰也不知道瘋子二爺這是又犯了哪股瘋勁兒?連生產隊的幹部也沒有干涉。他們可能想到了,或許是郭存志捱打受的傷沒有養好,再加上這幾天擔水的活兒也累了一點,小夥子有些扛不住了……
瘋子二爺郭敬時,好歹將侄子拎巴到家。本來心裡還惦記著他的嫂子孫月清,正在院子裡幹活,猛一抬臉著實嚇了一跳,以為存志又出什麼事了!可這爺倆是怎麼能湊到一塊的?更沒想到的是眼前這個瘋子還真能自己找回來……聽到外面的動靜,存珠也從屋裡跑出來,她對二叔充滿好奇,左看看右瞧瞧,隨即甩出了一大堆問題:二叔你真地是去北京了,是怎麼去的呀,那從北京又跑到哪兒去了,這麼多天吃東西了沒有?看這樣你還活的不錯呀……
她的瘋子二叔卻一句也不回答,扔掉手裡的鐵鍁,雙手把郭存志半扶半抱地弄到東屋的炕上,讓他順著炕邊橫著仰面躺好,然後解開他的衣服,露出一個脹鼓鼓的大肚子,像快要破裂開來。孫月清伸出手一摸,冰涼梆硬,像石頭一樣。她一下子傻眼了,這才明白過來,最近幾天兒子幾乎沒怎麼吃東西,進門就往炕上一躺……她原以為是由於罰跪捱打,讓存志心裡彆扭,一時緩不過勁來,打不起精神,可沒想到是病了,還病得這麼重。
郭敬時擺擺手把嫂子和侄女都轟出去,還隨手插上了東屋的門閂。他把自己的兩隻手掌舉到胸前,用力搓熱後將右掌摁到存志的肚子上,左掌壓在右掌上面揉搓起來,開始的時候很輕,慢慢地越揉勁越大,正著揉一陣,反著揉一陣,反著揉完再正著揉,到後來疼得郭存志受不住了,像挨宰的豬一樣變了聲的亂喊亂叫……郭敬時卻不管這一套,侄子喊的越兇,他揉搓的瘋勁就越大,兩隻手牢牢地控制著郭存志。
存珠在外面砸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