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李小官這副模樣,蕭侯心知他誤會,苦笑著搖頭道:“我派人打聽才知道,伯塵是自願去投罪自首,所以那兩人再厲害也帶不回他。不過,伯塵胸中自由山河錦簇,想來已有計較,你我都無需擔心。”
李小官似懂非懂的盯著蕭侯,見他不似作偽,心中稍安了幾分,定了定神道:“可就這麼幹等,總不是個事。蕭老……蕭老先生,您老神機妙算,定有主意。”
難得聽到李小官說出這麼中聽的話,蕭侯頗為受用,頷首撫須,笑了笑道:“山人自由妙計。不過這計,卻需配合伯塵而行使。走吧,隨老夫去做幾件事。”
六神無主的李小官跟隨蕭侯出了墨雲樓,而在樓對面的客棧中,兩條黑影也從視窗躥出,不多時已消失在朱雀街上。
夜幕拉下,今夜對於許多人來說,卻是一不眠之夜。
厲霖呼朋喚友,擺下數桌酒席,大張旗鼓的慶功。王馨兒獨坐冷宮,品茶望月,滿臉幸災樂禍。嚴夫子捧卷踱步於溪水邊,神色複雜……所有人都在等待明日午時,京伊府開堂審案,那個短短一月間名聲響遍琉京,卻幾經浮塵的少年,終於要徹底淹沒在琉京這潭渾水中。
一棋落地,受到牽連的何止放在臺面上目所能及的那幾顆棋子,琉京如棋盤,晦澀深沉,卻在不經意間,即將迎來它下一次動盪。
而那個萬眾矚目的少年,墨雲樓安伯塵,此時正好整以暇的盤坐在京伊府大牢中。月光透過鐵柵欄,爬上緊鎖四肢的鐵鏈,鏽跡斑斑,卻又格外刺眼。
耳邊傳來簌簌的腳步聲,安伯塵面露古怪,隨即欣慰的一笑。
獄卒們都去吃飯喝酒,此時偷偷摸摸潛入大牢的,除了來殺自己的人外,也只有他們了。
眼前蕩過一陣黑風,張佈施攜著無華出現在牢籠中,無聲無息,連草垛下的蟑螂也沒驚動。
“跟我們走。”
張佈施看了眼安伯塵,平靜的說道。
“多謝二位兄臺。”
拖著沉重的銬鏈,安伯塵起身施禮,隨後又盤腿坐下,思索片刻,笑著道:“兩位還是請回吧。”
聞言,無華皺起眉頭,急聲道。
“安施主,你……”
無華還未說完,就被張佈施止住的。
若有所思的看向正襟危坐,橫看豎看都沒半點囚徒樣兒的安伯塵,沉吟片刻道,張佈施笑了笑,拉上無華捲起一陣黑風消失不見。
第116章 入夜(下)
安伯塵並沒想到兩人會來劫獄,他卻知道,即便身為神師門人,兩人劫獄之事一旦洩漏,琉君就算不興師問罪,也不會仍由他們繼續留在京中。
諸侯自有諸侯的尊威,更何況隱忍如李鈺,更是胸懷大抱負的君王。
此前安伯塵還當琉君庸碌無為,被左相獨攬大權。從璃珠夢中走出後,安伯塵已然收起了從前的小覷。開平初年的那位君主雄姿英發,才智兼備,進退有度,心懷力挽狂瀾之志,又怎會短短七年中便大權易手,淪為昏君……
無論怎樣,對於無華和張佈施冒險前來營救,安伯塵心生暖意,免不了有些感動。
不過,今夜這頓牢飯,安伯塵是吃定了。他若一走,那便是坐定罪狀,牽連家人,更何況如今修為尚不足地品,即便走又能走到哪去?
“三番兩次手下留情,到底是對還是錯?”
月光越過鐵窗悄然沒入,少年對月而思,面龐時明時暗。
厲霖屢次欲置安伯塵於死地,演武場上是一次,夜襲墨雲樓是一次,這兩次中安伯塵都有機會將厲霖重創,輕則修為全廢,重則一命嗚呼。可安伯塵顧慮太多,雖知厲霖已對他心生恨意,卻沒下殺手。
兩人身份懸殊,地位猶如天壤,安伯塵不懼厲霖,卻不得不考慮他背後的世家,以及對他報以厚望的琉君。
一時間,安伯塵陷入沉思。
他還沒想上多久,那句飽含譏諷居高臨下的話又迴響在耳邊。
“……圓井村離琉京不過二十來裡地,你若不去自首,連累了家人,可是大不孝……”
……
已然漸漸冷靜的怒火再度騰起,奔湧而上,灼燒著少年不再平靜的心。
雙目通紅,安伯塵緊抿雙唇,手中的枯草樹枝寸寸折斷。
他能忍受一切,東躲西藏,受盡冷嘲熱諷,揹負琉京萬民指都不會存於心頭。可面對厲霖對自家爹孃的要挾,安伯塵再無法保持鎮定。
他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骨子裡燃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