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和沈凡遠遠地便瞧見成叔在大門口候著,枯黃一張佈滿風霜滄桑的歲月臉龐,瞧見兩人來了,馬上咧嘴笑了。
從前不曾注意,如今細瞧,凝雲不禁覺得這老人身上有些與眾不同的偉岸氣節,尚未全被歲月磨去,正如同成旭淵一樣。
“少主恭候小姐多時了。”成叔笑道。
他認準她會來麼?心底冷笑,眉眼給出一絲不屑的側睨,揚袖而入。沈凡輕咳一聲,微微皺眉,似乎責怪她在長者面前無禮。
凝雲暗暗有些後悔。也是呢,自出宮來,似乎越來越不知禮了。
眾生內果然空無一人。
稍事半刻,又一名迎客的來了——長孫尚瑾。尚瑾並不似妹妹任芙,是一見驚目的美人,她那一派的素雅氣質、隱約動人是要用心用時去品的。雁過沉綠,花落息聲,靜默的魅力,是她給一切人的畫像。
不知怎的,凝雲總有種感覺——尚瑾可以看穿她的內心,或許不僅僅是她的內心。成旭淵的,任芙的,任何人的。
然而,此刻,她卻也可看穿尚瑾了。
那雙絳紫深眸中,隱藏著一團可燃盡一切的火焰,就與妹妹任芙一樣。然而,任芙,是有焰便痛快瀉出的快火;而尚瑾,隱忍處可致千年,一旦爆發,便是天雷勾動地火的勢不可擋。
所幸,尚瑾真的擅於隱忍。
“今天倒是個晴天呢。”言笑晏晏,池面冰層壓盡了一切波瀾,她的美一日清似一日。“少主從未揀過如此的晴天入流息殿……小姐請隨我來吧。”
流息殿。
果然,眾生過,浮莘過,下一站,是流息了。
眾生,平地觀人,幸有伴,人聲喧而人生齊。
浮莘,居高臨世,念有明,高燈懸而高登離。
而流息,已是精靈脫塵,盼無垢,天倘遠而天堂近。
如果說經了前兩層,凝雲還只是嘆工匠手藝靈感的奇妙,如今到了流息,凝雲再不復疑了——人間從不曾應有這一座樓,沒有魔法異秉,沒有天神御賜,絕不應有這一座樓。
祥雲吐幻,捲雲離析,積雲蹙神,烈雲翻滾,高雲彈輕,素雲如歌,彤雲若焰。仍是四面是窗,仍是斜傾四成,向下望去卻不見塵世,向上忘去亦沒有烈日利光。
如同天地之間,削出了這麼一截太虛幻境,以雲織成,玲瓏輕盈。
流息,已是完完全全的空中樓閣。
雲流雲息,雲捲雲舒。至純至粹,至神至悟。
真的可以飛麼?
如此自由地飛麼?
見伊人心醉神迷,成旭淵笑道:“可離窗遠些,這裡地高風大的,若吹了你出去,便宜了玉帝,我倒還捨不得呢……”話出口,自覺有些輕挑,忙將後半截吞了回去。
凝雲倒並未留意,仍賞著窗外一望無垠的雲海奇觀。
站在視窗瞧風景的她,不曾知道自己亦是別人眼中的風景。
喜歡這裡麼?願意留下嗎?
他很想問一句,又不忍擾了她如此凝神的時刻,只好繼續等著,但腳步輕移,就讓她的縷縷芬芳,深深滋入。
佳人觀雲,便有公子觀佳人,想看兩不厭,不輸詩仙與敬亭山了。
這麼一候,便是兩個時辰。
“瞧夠了麼?我們的七日之約,並非觀景吧。”他終究忍不下去了,溫聲出言。
凝雲回頭瞧他一眼,兀自走入內殿,坐在了棋盤一側。
玉指輕揉,指甲如貝般圓潤珠華,仍執白子。
他亦坐下。
今日的棋盤與前次不同,凝雲發現,前次為水晶鳳池格,而今次,是玉珠鸞宿格,比起前者,更是珍品中的珍品。
路府中原有一塊,凝雲孃親去時隨之入了陵墓,是故她從未見過,只聽先生講道,說是玉珠鸞宿格為棋客所珍,當年王積薪得一塊,於其上刻了後世棋手耳熟能詳的“十訣”,便流芳百世,故而後世棋客再得此格,亦喜刻字,不一定是棋訣,亦有很多是贈語。
龍胤亦有一塊,寶貝的很,上面刻的是什麼她從不知道。
玩笑時她也不平過,平日什麼金的玉的,進貢的饋贈的,他是並不吝嗇的,唯有那方玉珠鸞宿,硬是不給她瞧。
她每每便猜測,王積薪是龍胤太傅一般的人物,必定亦將玉珠鸞宿傳與了他。他的那一方,就是王積薪的一方,為了尊重亡師,才束之高閣,好生地供奉起來,再不許外人瞧。
想起這一折,她不免眯目去瞧成旭淵這棋盤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