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活兒叫作“阿搵-釓”:搬運搏殺的死鹿,並準備把它們製成別的東西。
“你不用擔心我。”羅蘭說,“我有可以治病的東西。”
“說真的?”她面露懷疑。
“是啊。就是這些,我從來沒把它們丟了。”他伸手探進口袋,隨後攤開一手掌的阿司匹林藥片給她看。她認為他的表情儼然是種崇敬,難道不是嗎?他把命都託付給了這些小圓片,用他的話來說就是“阿司丁”。阿司丁,頭什麼孢。
他倆把捕殺到的死鹿搬上豪華計程車的後廂裡,再把車拉到溪流邊。來回運了三次。隨後,他們把鹿屍堆放起來,羅蘭把一歲大的幼鹿頭小心地擺放在屍堆的最上面,鹿頭在那裡彷彿瞪著雙眼看著他們。
“你想要幹什麼呢?”蘇珊娜問道,帶著黛塔·沃克的口氣。
“我們需要一切可以弄到的大腦。”羅蘭答,又用拳頭捂著口乾咳了一通。“這活兒幹起來有點髒,但很快就好,而且很有用。”
5
當他們把所有鹿屍都堆放在冰封小溪旁之後(“我們至少不需要擔心蒼蠅亂飛了。”羅蘭說),槍俠去撿死木頭了。蘇珊娜不禁開始期待營火,但是前夜那折磨人的渴望已經不復存在了。今天她一直乾得很起勁,至少眼下如此,幹活起碼會讓身子暖和起來,那就舒服多了。她企圖去記住那份深沉的絕望,記住寒冷是怎樣潛入身心、把骨頭變成玻璃的,可她發現自己記不住。因為身體總有辦法忘卻最惡劣的體驗,她斟酌後得出這樣的結論,缺少肉體的配合,大腦所有的不過是像快照式的回憶。
在四處蒐集木頭之前,羅蘭仔細勘察了冰封小溪畔的土壤,並掘下一小塊石頭。他把石頭遞給她,蘇珊娜用大拇指的指肚摩挲那水滑的乳白色表面。“石英?”她問,但她自己也覺得不是。沒把握。
“我不知道你說的詞兒,蘇珊娜。我們叫它矽石:這能製造一些原始的工具,但大多很有用:斧頭、小刀、叉子、刮刀。我們就需要刮刀。至少還需要一把手錘。”
“我知道我們會用得上刮刀,但要錘子幹什麼?”
“我會告訴你的,但你能先和我一起在這裡待一會兒嗎?”羅蘭雙膝跪下,並握住她冰涼的一隻手。他倆雙雙面對著鹿頭。
“我們為即將索取之物感謝您,”羅蘭對鹿頭說,蘇珊娜不禁打了個激靈。這恰恰是她父親在盛大的全家聚餐前的開場白。
我們自己的家庭都已破裂了,她想到這裡,卻沒有說;結束了就是結束了。她對此的反應也正是兒時經由父親教導過的禱詞:“父啊,我們感謝您。”
“指引我們的雙手,指引我們的心,當我們從亡者中獲得生。”羅蘭說。接著,他看向她,揚了揚眉,不發一言地詢問她是否還有話要說。
蘇珊娜發現自己還真是有的可說。“我們的天父啊,你在天堂的聖殿中,萬人都尊你的名為聖,你的王國降臨。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原諒我們的過犯,如同我們原諒他人的過犯。讓我們不要遇見試探,讓我們遠離邪惡。因為榮耀,權柄,國度全是父的,直到永遠,阿門!”
“真是次美妙盼禱告。”他說。
“是的,”她也說道,“我說得不夠好——隔了太久了——但仍然是一次盡心盡力的禱告。現在讓我們開始幹活吧,趁我的手還有知覺。”
6
羅蘭取下切下的幼鹿頭(只要扳著外凸的鹿茸角,搬起來就很容易),放在身前,又揮起拳頭大小的石頭往鹿頭上砸去。於是,一下又一下,骨頭碎裂的悶響傳來,蘇珊娜只覺胃部隨之收縮。羅蘭抓緊了鹿角,再一拽,先拽左邊的,再是右邊的。當蘇珊娜看見鹿角牽動著腦殼顫抖著被撕開時,她覺得胃裡不止是痙攣,而是慢慢地翻倒過來。
羅蘭又敲打了兩次,用力揮動著矽石,其精準程度絕不亞於外科大夫。接著,他用自己的小刀在鹿頭皮上切開一道口子,繼而把頭皮翻開來,就像摘下一頂帽子。於是,下面破裂的腦殼便顯露出來。他將刀刃插進最大的一條裂縫,再把刀子一撬。鹿的腦部便露出來了,他把它整個兒取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一邊,然後看著蘇珊娜說:“我們需要每一隻死鹿的腦子,要錘子的目的就在於此。”
“哦!”她覺得呼吸困難,“腦子。”
“用來製作獸皮衣的鞣料。不過這些矽石還不夠。你瞧——”他讓她知道如何把兩塊矽石撞在一起,直到其中一塊碎裂,留下的那塊不過是邊角上有磕痕。她知道變質岩才會那樣裂開,而片岩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