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不住的蕭索與祈望,看懂了,就會讓人心疼。
這睡去的眉目,竟然如此安詳,透明的肌膚下黑色的死亡之氣隱隱流動。
他看一刻,俯身到她耳畔,輕柔的聲音微不可聞。
“我知你聽得見——我親仇未泯,便有天遣也不在今日。你說過誓約追隨,我既不赴幽冥,你便要隨我留在這人世。”
緊闔的雙目睫毛閃了一閃,失血的唇微微顫動。
他笑意更濃了,面容卻隱在樹影深處,眸光的溫柔,似映上她蒼白麵頰的粼粼清波。
岸上有人道:“殿下……”
他耳畔卻再沒聲音,解開了衣襟,擁住她,收緊雙臂把那柔軟孱弱的身子緊緊貼在自己胸膛之上。她身子很冷,他眉間一蹙,閉上雙目。
天華教藍因道:“殿下已無法脫圍,我手放下,便萬箭齊發,我等實不願玉石俱焚,請殿下隨我……”忽然的,止住了話語,他的右手本高高舉在空中,目光專注在潭水中央時,便慢慢的垂了下來。
江南依舊背潭而立,持劍禦敵姿態,而面前所有的目光卻一齊落在了他的身後,他微微側首去看,便也呆住了。
谷頂的濃霧層雲不知何時散了,一彎弦月靜靜高掛,在香木樹下灑了一片淡淡清輝。朦朧月華籠罩之中,楚天擁寒池在懷,微側的臉龐唇角含笑,長眉寒霜凝聚。
江南知道,這已不是在逼毒了,他是用身體吸取陰寒毒氣,再用丹田真力慢慢消融。任何一絲動靜,一個聲音,只要心被幹擾,兩人毒侵心脈,一齊命絕。
這一刻,四面干戈,兵臨城下,他的心中卻是空靈似了無一物,在這淡淡月華光輝之下,恬然無思,物我兩忘。
突然之間萬籟俱寂。
月光在山谷的稀薄空氣中悠悠流淌,如一曲無聲闕歌在人們耳邊靜靜婉轉吟哦。
不知過了多久,谷頂的浮雲又聚攏了來,人們眼前暗了一暗,那歌聲一下便已然歇止了,方才樹下的一片空明消失,眼前只得暗夜黑沉。
懷中人發出一聲低低呻吟,這呻吟十分微弱,但四周太靜了,所有人都聽到,聽到了,便也跟著發一聲輕嘆。
楚天鬆開了手,輕輕推開那回暖了的身子。寒池沒了他雙臂的依賴,身子軟軟滑下,斜斜靠在樹旁。目光在她面上又凝一刻。楚天終於長身站起。
天華教眾人看那白色身影輕點水面,向岸邊飄來,這才紛紛醒悟,繃緊弓弦,橫握刀劍,四下一片紛雜亂響。
江南大喜,迎上前去:“少主……”看清他臉時心卻一沉。
楚天手向旁一揮,江南退在一側。面前所對,是無數利矢和利矢後數十名強敵,江南不知少主將如何脫困,所知的是他一定會有辦法。
楚天望向軟甲武士,緩緩道:“我隨你去見旻帝。”
江南聞言大吃一驚,還愣著,楚天已然走到利矢包圍之中。
“少主!”他踏一步,眼前紅影一晃三人擋在面前。江南揮劍,怒喝:“讓開!”一人舉劍迎來,江南手臂一震,青凌險些脫手。他受傷已重,哪裡還能接強敵全力一擊。他奮力突殺,那三人卻守多攻少,只攔他追勢。忽然三人同時跳出一步,反身向遠處急掠而去。
江南奔出幾步,視線所及,不只那白色人影,天華教的數十人也早已蹤跡不見。他心如墮萬丈深淵,眼前一黑,彷彿聽見一聲輕喚:“南哥……”卻不及睜眼去看便暈倒過去。
方子孝緊張的注視著這張臉孔,直到那雙目緩緩張開,才覺胸中一透,又可以呼吸了。
寒池醒來時,一縷乳白色光線透窗照在她的臉上。
——這是……天亮了麼?
看那目光顯出從未有過的迷茫和恍惚,方子孝不由又擔心起來,喚道:“畢姑娘,你醒啦?”
寒池看清面前人的臉孔,點了點頭。她慢慢坐起來,眼前是震碎的木門與破落的窗子,原來自己還在小屋之內。
昨夜……她一面回想,一面四顧,轉目處便見一個女子的背影正轉過來,喜極而泣,喚道:“寒姊姊!”
寒池看到雪兒身側躺著一個青衫身影,吃了一驚:“江南他……”
雪兒的笑容卻是不帶悲慼的,搖了搖頭,只是哽咽,說不出話來。
寒池過去看江南面龐,因失血而蒼白了,呼吸卻均勻綿長,原來是睡得沉了。她鬆一口氣,掌中空著,便又四下裡望去。
方子孝知她心意,便把地上一柄長劍遞去。
“這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