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的支硎、天平為例,支硎多天然平廣的大石頭,《吳郡志》說這石頭“盤薄平廣,泉流其上,清澈可愛”,“其平如砥,支硎名,宜取諸此”。“硎石”就是磨刀石。大片石臺臥於榛莽叢中,素面朝天,十分奇特。而天平則山皆奇石突起環形異狀可喜可愕,以群石林立,萬笏朝天著稱。
界於支硎、天平兩山之間的寒山嶺,澗水縈迴,山徑盤旋,漫山遍野都是隆起的天然花崗岩石,久經時光和風雨的打磨,都變得渾厚光滑。它們如屏如矗,或插或依,若臥若立,簡直就是一個天然奇石博物館。
說不清寒山好在哪裡,可我就是喜歡。在寒山中央那片巨大的盆地裡,我常常會站在某塊突起的巨石之上,向四周眺望。南北都是波浪般柔緩的山脈,彷彿山的身軀在酣睡中深沉呼吸時,那寧靜起伏的曲線。這就是江南的山,蘇州的山,毫不高峻雄渾,深不可測,而是一派溫良敦厚的長者風範,讓人不知不覺地就生親近之心。
史載,乾隆六次下江南,每次都在這裡留連忘返,以至寒山嶺又被稱作皇宮嶺。但第一個發現並與之生死相依的人是趙宦光。他於明萬曆二十八年(1594)買下這座小山葬父並結廬守孝,從此將全部心力傾注於此山中,“鑿山引泉懸石壁而下,飛瀑如雪,號‘千尺雪’。舊有閣未署名。乾隆十六年南巡臨幸其地,賜名曰聽雪閣。山半有‘雲中廬’,取王維詩‘入雲中兮養雞’語意。又有‘彈冠室’、‘驚虹渡’皆宦光別業舊址。後改法螺庵、空空庵,今皆廢。”趙宦光的來臨使此山名聲大振,引來無數文人墨客,最終,把那個一生最好遊山玩水的乾隆皇帝也引來了,而且不止一次,是六次!
趙宦光死後葬寒山塢南面的天平後山,正與葬於北麓的其父遙遙相對。在父子情深目光的交織之處,就是寒山嶺這一片幽邃靜好。
人生代代無窮已,但只要山川永恆,人類就不會失去今古相連的紐帶。當我與寒山默然相對時,似乎頗能體會當時趙宦光面對這片山林時的心情。固守山川,其實就是對一種永恆的固守,也是固守人的精神家園,固守人類靈魂的棲息地。
昨夜剛下了一場雪,中午時分,附近支硎村的農戶家家都在吃飯,野外空無人影,更不用說群山靜穆如木刻一般。雲層裂開一條縫隙,透出淡淡的陽光,蒙上一層白紗般薄雪的田野和山川,便浴在這片淡淡的陽光之中。
空氣溫潤清冷,路畔積雪正在融化,遠山粉妝玉琢,但眼見著那層白紗愈來愈透明,正顯出黛綠的底色來。
獨自踏著泥濘的田間小路,穿過山前大片桑林,走上寒山東口通往山裡的路,從法螺庵門前經過,驚訝地發現,這座寺院的體量猛增,一道黃色的圍牆沿聳起的山頭向下一直伸向內塢,像一把長長的尖刀插進了寒山青綠色的腹地。這一變化不爬上坡走近法螺庵門口,是發現不了的。因為法螺庵舊址建在支硎南麓山嶺東口的半山上,那是一個制高點,從很遠的地方只能看到法螺庵的一側,像一隻黃色的小蝸牛蹲踞在上面。由山下到法螺庵是上行,到庵門前便上到了寒山那道高而平坦的東門坎上,從那裡再往裡走,地勢開始於平坦中微微下傾,不久就是四面環山,中間為巨大盆地的寒山嶺中心地帶了。法螺庵的無序擴張,實際就是藉此特殊地形,偷偷由山頭一路往嶺內縱深發展,不到跟前根本看不見。所以我從遠處向寒山走去時,最先看到的那座露出一段黃色牆角的庵房,還是原先模樣,沒有絲毫改變。未料一到近旁,才發現其圍牆長長地向谷內延伸,像只巨口,將大片綠叢和嶙峋的奇石吞進腹內,在新圈的山地裡,又蓋起了一座體量很大的新樓,顏色黃白相間,十分觸目。
再往裡走,剛擺脫了簇新的黃色圍牆,前方山道旁又豎起一座青灰色的兩層小樓,也是新的。
索性就近揀一塊突起的圓石站了上去,這樣,視線沒有了任何阻擋。但四下一看,備感憂心。
再次回看來時路,也就是寒山嶺的東南口,法螺庵的圍牆大肆擴張,將原先渾然一體的生態環境粗暴地撕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還有那不倫不類的水泥樓房,以及顯得十分不協調的黃白顏色,在低矮平緩,青綠滿野的山谷裡,怎麼看都讓人嘆息!
又將目光西移,在花山隱然起伏於西天之下的寒山嶺西出口處,原本藤蘿纏古樹,清澗灌叢流的幽境已全然消失,代之以一個巨大的建築工地,這是個半拉子工程,建材水泥和石子鋪散一地。看上去是個大圓盤式的覆頂建築,體量之大,猶如一隻天外巨碟降落在一片低矮的丘嶺地帶,將寒山嶺的西部通道堵得嚴嚴實實,也將原來植被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