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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心懷感激。沿途隔一段就有一根紅絲綢帶系在樹身上,似乎是熱心的開路人在殷殷指路,令行者備感親切。

途經一高巖峭壁,雖乾燥枯竭但通體深碣似水痕依然,壁下有半月型淺石坑,應是水潭乾涸後的遺存。由此前行可至一林中空地,瓦礫遍地,可能原先是座石壘小廟,現只餘一些金山石鑿成的殘梁剩槽橫在地上,有塊石蓮花墩,黑黑的滿是香燭燻燎的痕跡。

石屋沒有了,卻有一座“綠屋”生機勃勃地奪人眼目。這是由一株巨大的古藤長成的天然“小屋”,從高處看是藤,下到低處看是樹。下午時分,銜在山凹處的一輪太陽,正把光線直射到綠蓋般的“屋頂”上,每片肥圓光亮的葉片,便閃現出一種極美的色彩,不是初春的嫩綠,也不是盛夏的墨綠,而是秋冬時節經霜後脫去青綠接近秋黃的那一種綠,在光線的透視下,呈現鮮亮的淺綠與透明的臘黃,使四周雜草灌木擁擠如牆團團環抱的這方空地,一下子鮮活與靈動了起來,像一座唯美的天然藝術殿堂,只有大自然的率性之作才有資格入內。

這應該是古廟之物,看那如蓋的形狀和虯勁的根蔓很有些年頭了。該不會原本就是覆蓋在石屋之上的?否則不經牽引哪來這種廳房的模樣。

在“藤屋”前佇立良久,一種靜謐與自然的氣息充滿這方小小的空地。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頭上方這大片光燦燦的如花圓葉,也把從遠處山凹那邊正向這裡探望的日頭收入了眼眸。沒有一絲耀眼,即將西沉的太陽柔和而溫暖。

繼續向上。愈往高去樹愈矮小草卻愈茂密高大。有時路在深草中延伸,兩旁盡是一人高的厚厚實實密不通風的草牆,人行其中,如潛艇在深海里劈出一道白浪,多虧了那條新斫出的小路啊。

登上山頂,視野頓時開闊了,看清是站在了兩峰之間一道馬鞍型的凹背上,那麼,也就是剛才所見銜日的地方了?

二十里青山半入城(3)

正是下午兩三點鐘時分,日頭開始西斜,此時東面為陰,山體漸漸暗了;而西面為陽,一片黃亮亮的光明。環視四下,總不能避開陽山另一面那巨大的殘體,整座大山幾乎已被劈去了一半,成了陰陽臉,東麓尚茅草紛披,幽靜自然,而北麓則剝皮碎骨,塵土飛揚。更遠處,太湖如鏡片在反光。

路已止於腳底,周圍與前方山頭是密密的草海。仔細一看,竟發現一種奇異的現象:到處是高大肥壯的蘆葦,銀白的長穗彎曲如孔雀尾巴,在夕陽下發出一種透明的紅光。11…4

這高山之上怎麼會有應該是水生的蘆葦呢?其實,這是旱葦,我後來才知道。

忽然極想去前方不遠處如鋸齒般突出於巔頂的幾塊巨石看看,這意味著將陷入灌木與荊棘的重圍,且路況不明。但就是想去,便請護林員在原地歇息等候,只說想獨自在附近走幾步,待護林員坐到一塊石頭上,便匆匆踏草而去。衣服、手臂和臉根本無法躲避野竹野棘的掛、刺和鉤,硬是在無路處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走,忽而翻石忽而攀崖,岩石鬆脆欲裂,幸我尚輕巧,數次避免了踩塌墜崖的危險。

終於站在了陽山之巔那塊標誌般昂首天外的巨石之上,這裡離天穹很近,似乎伸手可觸懸掛在中天的那輪偏西的太陽,現在我可以不眨眼地直視這輪溫和的發光體。在它的下方,田疇如棋盤,太湖平靜如鏡,嫣紅如脂,在隱隱霧氣中像極了一方溫潤澄徹的妃玉。獨立忘機,惟俯仰之間,用心感悟種種惝恍迷離、浩渺無際的美好。當時不知道,我所站立的地方就是箭闕峰,陽山之極頂。

站立一會便覺寒氣漸漸上升,正是冬日夕陽西墜之時,日頭收了光線,山頂便陰沉了下來。於天際微茫,白日恍惚,峰迴路斷,荒草渺然之間,忽覺得似乎頗能體會陳子昂“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滄然而涕下”的心境了,頓生歸意。

事後回想,難怪梁宗岱特別推崇陳子昂此詩的“宇宙精神”,並詰問稱這首詩為“小詩”的人們:“你們曾否在暮色蒼茫中登高?曾否從天風裡下望莽莽的平蕪?曾否在剎那間起浩蕩而蒼涼的感慨……猶如數里之外的濤聲預告一個煙波浩渺的奇觀?從你們的大詩裡能否找出一兩行具有這種大刀闊斧的開國氣象?”我想是的,不親臨一定境界,是很難與這樣的靈魂生出遙遠的默契的。

欲歸卻失來時路,又陷入雜草重圍,只顧徑直向茅草深處踏去,全不知一重又一重異境正隱然潛伏於前,不久將使人驚心憾膽而又傷筋動骨。先是突然驚見一道長長的深溝橫於深草之間,是山體整體塌陷下墜而形成的巨溝,猛見不由倒吸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