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唱,至今令人低迴。
還好石湖尚在。雖然當年名聞遐邇的石湖別墅已無跡可尋,我們現在只能從古代賦詠中覓其蹤影,其中周必大的題詞當年尤為范成大讚賞:“吳臺越壘,距門才半里,而沉陸於荒煙蔓草者,千長百年。紫薇舍人始創別墅,登臨得要,甲於東南。豈鴟夷子成功於此,扁舟去之,天閟絕景,須苗裔之賢者,然後享其樂耶?”(《齊東野語》),說的是范成大乃范蠡之後;石湖前千七百年未有人佔勝,待範氏而後開,後千年至今仍無人可與之比肩。
時過境遷,勝景一失難再摹。
下山後去位於吳山嶺東麓橫塘新半村境內的明代大學士申士行墓。申士行也是蘇州人,這位明代狀元宰相深諳為官之道,在宮期間,為相九年無大建樹,以“太平宰相”而自得。57歲時因在神宗與群臣廢立太子之爭中取投機態度被黜,回蘇州隱居20多年後去世。他在蘇州廣置房產,大樹牌坊被人稱為“申半城”。申士行的墓葬規模也十分宏大,在吳山嶺東的一處山塢之中,佔地約200畝,後靠青山,左右又有青龍白虎從兩側伸出,鄉人俗稱“兩隻老虎腳爪”,恰將大墓環抱於懷。李根源查訪之後說,“吳中古墓宏大恢皇,完善無缺,此為第一,置之全國,實罕其匹。”我去時是從墓園邊門而入,荒草半院,有一排筒子樓阻擋了墓區視線,那也曾是一個知青點,現僅住少數民工在內。進入墓區,見墓碑、石坊、石人、石馬、石羊都已毀失,破敗的享堂木門外是一條水泥路,路對面則是大片現代建築的後牆,裡面應該是蘇州大學文正學院校區。現在的申士行墓雖沒有了墓區原本顯赫的排場,但碑亭、享堂、月池、墓冢還在,包括明代建築和巨型御碑,仍可視作迄今儲存最完整的一座明代大墓。
我繞過泮池向“兩隻老虎腳爪”相擁的神道深處走去,那盡頭是一座聳立的小山包,長滿了青青竹林,陽光無法穿透入內,顯得暗淡陰冷。這座小山應該就是大墓,竹林下的黃土很像封土,石牆和石基全被掘除,林中的黃土裡尚露出幾截破損的白石構件,上面有精美花紋浮雕,還有一尊破損的文臣石像倒臥在墳山下的竹林草叢中。
到處都是茂密的竹林,鬱鬱蔥蔥地擁滿這200裡的山地。文革期間這裡被破了“四舊”,成為知青開荒種竹的地方,幾十年過去,已成為吳山腳下一處竹海茂密青幽之地。
與范成大相比,申時行被人遺忘得更快,除了極少數老年人還記得彈詞《玉蜻蜓》,對其中的庵堂認母等故事情節津津樂道之外,誰還會想起這位狀元宰相?明代200多年,蘇州出了五名狀元,蘇州長洲縣的申時行排序第三,前兩位是吳縣人施槃、長洲人吳寬,後兩位是長洲人文震孟、吳縣人何兆清,而官運亨通的,只有申時行和文震孟。
范成大和申時行晚年都返回故鄉,歸隱林下,熱愛山水並於琴棋書畫無不涉略。但申時行追求的是一種閒適自在、內心平靜計程車大夫生活,出仕以太平宰相自詡,歸家以怡養天年為樂,知其不可為而不為。而范成大卻始終保持憂國憂民情懷,晚年重歸鄉里仍關懷平民疾苦歌頌平凡生活之美。他當官是有建樹的,就是他的民族氣節。但他退隱更有建樹,就是他的平民情懷,他的《四時田園雜興》,所以,范成大在歷史上的知名,其作為“田園詩人”的文學地位,遠高於其仕宦政治地位。
那日離開滿塢竹林空寂冷清的申時行墓,也告別了郁郁青青如屏如壁的吳山嶺。至此,我已將橫山東南麓的一列青山盡皆走遍。明萬曆二十三年(1595)晚秋,袁宏道游上方山後曾將上方山與虎丘作了一番比較,認為“虎丘如冶女豔妝,掩映簾箔;上方如披褐道士,丰神特秀。兩者孰優劣哉?亦各從所好矣。”(《上方山記》)
以我看來,林下風韻,似更能驚豔。
五峰山博士塢的落日餘暉(1)
這是一個冬日的黃昏,我站在一片山地上,四面是連綿迴繞的山丘。與北方拔地而起的崇山峻嶺相比,這裡的山丘只能算低隴,猶如湧出地平線的海浪,淡如水的陽光正照,在這片山地的周邊,也即簇擁在我周圍的丘嶺,是五峰山與天平後山包括焦山在內的群峰。
這裡是博士塢,幾年前我曾從白羊山方向沿一條林間小路到過另一面的塢口,那時正值春末夏初,岡阜逶迤的山谷猶如野生植物綠色的海洋。綠色的林間小道也極具野趣,空靜怡人。及至接近塢口,放眼陽光下滿山滿塢葳蕤的景色,鄉人遙指那群山環抱的綠色盆地說,金聖嘆的墓就在那裡面。
當時節駐足不前,是因為各色灌叢糾結,如洶湧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