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子不抹汗,渾身就會給汗水浸透了、淹沒了似的。
他彷彿只用兩成的力量來應付那兩個居高臨下的蒙面高手的壓擊。
他另外用兩成的力量來揩汗。
還有剩下的六成力量,他都只在留意:
留神看那獨臂披髮狂人——儘管那狂人好像根本不知道有他的存在,但他還是小心翼翼、步步為營,簡直如履薄冰、如避火雷。
他那些香氣、樂聲和光彩,就是他和那兩名蒙面人的施發的二種陰險的掌力和一種陰狠的爪法對抗交手時,所綻放、流露出來的。
他一面接招、一面揩汗,已飛身落到屋頂上。
儘管屋頂破了一個房間般大的四方窟窿,但未坍倒的地方還多著,是以,那狂人一飛身上去,就盤佔了屋頂上最高點的簷瓦上,桀桀地笑。
另兩名蒙面人,一左一右落在這獨臂狂人身邊。
他卻落在窟窿的東面,正好和急速倒竄上來的戚少商(佔了西面)、黑光上人(佔了北面)和孫青霞(佔了南面)正好成一四方形。
四人互相打量。
趁月色,他們埋下了干戈殺氣,自眼神。
戚少商、孫青霞、黑光上人這時才發現:這揩汗的人,十分年青,書生打扮,是一名大眼睛的小胖子。
但在京師武林裡,誰都不敢瞧不起這個胖子書生:
他們都聽說過“驚濤書生”吳其榮在“回春堂”那一戰,不但以一敵五,輕易挫敗馮不八、陳不丁、花枯發、溫夢成還有溫柔,更曾一掌擊殺了“落花舞影”朱小腰。
那一役使本來就名噪一時的他,更加名動天下。
但也使他得罪了所有白道武林的群豪。
他們都恨他。
大家都矢志除之而後快。
由此之故,他也在京師武林銷聲匿跡了一段時候,也不知道他還在不在京裡。
沒想到,他居然就在這古屋裡,更沒意料到的是。
他們會在此時此境遇上他!
——驚濤書生。
吳其榮。
四人各佔一方,互相對峙。
卻見月色更加古怪,似是愈漸膨脹,愈見發青。
只聞那盤坐在高簷頂上的狂人仍披髮喃喃自語:
“我……命……由……天……不……由……我……不由我啊不由我!”
語音愴然喑啞,聞者亦為之悽然心酸。
心酸的是戚少商,因為這等寂天寞地的悲嘶,令他猛憶起自己過去的種種下平與寂寞,多壓抑與不得志。
孫青霞不心酸,只一陣心浮氣躁。他我行我素、獨行獨斷過了半輩子,乍聽有人的語調比他還冷還傲,更僻更孤更蒼涼,不覺心躁陡起。
黑光上人既不心酸,也不氣躁。
他只是心悚。
不知怎的,與那披髮獨臂人在一起,他忽地想起過去的所作所為,有意無意間所造的種種孽。
這些事,那些事,都讓他驚懼,使他心寒。
也令他不寒而悚。
他現在就是心悚。
他怕。
所以他第一個率先喊話:“閣下是誰!?”
他第一個問題之後,叉緊接著第二個問題:“你到底是不是他!?”
——“他”是誰呢?
看來,黑光上人怕的正是“他”就是“他”。
——“他”能令黑光國師也如驚弓之鳥,到底是誰人!?
果然,詹別野又喊出了他的第三聲大吼:“你是不是七爺!?”
一一“七爺”!?
——七爺、八爺、乃至大爺、二爺,在京城裡至少有九萬七千七百零一個那麼多!
——到底是哪一號子的“七爺”!?
黑光上人大大聲的喊出了他心中的疑惑、他腦裡的疑問。
他的叱呼來自他的疑懼。
他擔心現在出現在他眼前的正是他最忌諱的人。
他心頭一怕,反而大聲喝間。
——這樣一喝,好像自己正是站在亮處,而對方才是正處於驚恐惶悚裡。
他說話本就一向甚為大聲響亮,且還帶著嘶啞。
他一向以先聲奪人。
他越怕,就叱喝得越震天樣響。
如果以相學論,“聲相”是相學中最高深及難以掌握的一種學問,聞聲而知相,甚至連相也不必看,其修為之不易,可想而知。詹別野大聲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