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它是一個X形的玻璃瓶,細沙從上端“歸納”在一起,透過一個小孔,緩緩地“演繹”下去。我們可以從它領悟議論文的思路。民間傳說劉伯溫諸葛亮都能“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前知五百年是他歸納的功夫,後知五百年是演繹的功夫。我們沒有那麼大的能耐,但是,從許多個別事例找出普遍的原理,從普遍原理推知個別事實,這個能力我們多少有一點。因此,當我們面對議論文的題目時,應該不致有“怎麼下筆”的苦惱。
我們來把韓文公的那篇文章稍稍改動一下,借它浮雕出“沙漏”的面貌:
大作家並不故意遵依“沙漏”式的佈局,他們是“以意運法,莫之為而為”。培根談讀書,也有一段話與此式暗合。他說:歷史能使人變得聰明,詩歌能使人增加想像力,數學能使人精確,自然哲學能使人思想深刻,倫理學能使人態度莊重,邏輯學修辭學能使人擅長辭令。總之,讀書能陶鎔人們的個性。這顯然是歸納。下面又說:讀書還可以消除心理上的種種障礙,猶如適當的運動可以矯治某些身體上的疾病一樣:滾球戲有助於腎臟的健康,射箭有助於胸部的發達,散步有助於胃腸的消化,騎馬有助於頭部的健康。所以一個人在心神散亂的時候,最好去學習數學,因為演算數學題目必須集中精神,否則便計算不出來。一個人如果對差異不易辨別,就要向那些演繹派的大師們去請教,因為這些人連毫髮之微都能剖析出來。一個人如果心靈不敏,不能觸類旁通,不妨去研究律師的案件……“沙漏式”的佈局,特別適合用於“回顧與前瞻”、“過去與未來”之類的題目,這種題目天然把內容分成兩部分,前一部分可以用歸納法處理,後一部分可以用演繹法處理。例如,“聯考制度的回顧與前瞻”,在回顧的部分,你或者可以說,聯考制度的建立,是因為要升學的人多,學校能容納的人少,競爭激烈,公眾要求考試公平,這才定出聯考的辦法,而且後來採用電腦閱卷。聯考和分配國民住宅抽籤,都為了滿足社會的公意,可以說是社會的產物。在展望未來時,你可以說,今後只要社會條件不變,只要升學的窄門照樣擁擠,家長對考試還是那麼緊張,教育機構對公眾的批評還是那麼戒懼敏感,聯考制度大概要繼續維持下去,不過在技術上會有改進,因為這種改進也符合公眾的意願。這篇文章前後兩大部分,前歸納而後演繹,中間的樞紐是“制度存在於公意之上”。這當然不是什麼高明的理論,但是你可以如時繳卷得分。你如另有更好的意見,也可以用這個佈局。
綜 合(1)
先看一篇短文,一面看,一面分辨哪些是記敘,哪些是描寫,哪些是抒情。我不懂莊子為什麼說有至德的人從不做夢。孔子曾經夢見周公,諸葛亮曾經夢見伊尹,難道這兩個人的人格還不能做我們的摸範嗎?我認為夢境可以使人的心靈更豐富。我一點也不羨慕莊子所說的至人。我想這篇文章的讀者都有做夢的經驗,只是不知道他們做過連續發展的夢沒有?有一個夢,我反覆做過許多次,每一次情節都有變化,極像是每週一次的電視劇集。
夢境是這樣的:我站在一座黑色的山峰上,罩在蒼茫灰暗的穹窿之下,只有頭頂上一顆星發出神秘的光。我為摘星而來。但是任我像芭蕾舞表演那樣豎直腳尖,拉長手臂,總還是差三寸兩寸夠不著,我想:等我長高一些再來吧。這麼一想,我就醒了。
每隔幾個月,我會走進夢境再努力一次。如果能摘一顆星放在衣袋裡,當然是人生很大的成就。那星在天上誘惑我。那山峰也很湊趣,驀地把我舉高几丈,——也許是幾十丈。我高了很多,可是我的手離那顆星還差一截。任我怎樣堅忍也是枉然。我總是在背脊出汗、肩膀痠痛中醒來。
在那一段日子裡心情真是落寞,每次仰臉看天,就覺得天離地這麼高就是為了使我空虛。有時彷彿是,醒裡夢裡,星已被別人摘走,恨不得能回到童年時代,滾在地上痛哭一場。但是我夠不著的東西誰又能夠著呢?我的身高是數一數二的,再說,到夢境的路並沒有地圖。
摘星的夢以後又做過幾次,山峰一次比一次高,星離我仍然那樣遠。後來,那山峰實在太高了,使我發生了可能脫離地心引力的恐慌,我簡直以為腳下踏的只是一圈伸縮變化的黑氣,或是一堆濛濛遊離的灰塵。我想我是再也回不了家,再也不能悠悠醒轉了。
我開始怕這個夢。如果這是個劇集,我希望關掉電視。可是由不得我,總有什麼力量把我的靈魂一把抓起來丟在那若有若無的山上,而我也總是身不由己去攀那若即若離的星。
終於,有一次,我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