態度。於是,全家人,乃至整個杜瑞斯迪府邸內,也都左一個麥科拉先生右一個麥科拉先生地叫開了,我總是在工作時間之內按照自己的方針處理完分內的各項事務,就算是他催促的時候也從不馬虎了事。漸漸地我對他心儀起來,原因之一是出於對他的同情。他是一個把憂愁和不幸寫在臉上的人:有時候會看著賬目或者望著窗外凝神沉思;臉上那憂鬱的神情以及嘴上的長吁短嘆是那樣容易讓人產生好奇和惻隱之心。記得有一天我們主僕倆在管家賬房裡清賬。賬房在頂層,可以憑眺海灘的風光和岬角上的林木。我們休息的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了,兩人來到陽臺上看到那些私梟人多馬壯在海灘上來回巡邏。亨利先生眼睛直瞪瞪地望著西邊,我心裡納悶他的眼睛怎麼不怕給陽光刺瞎了。突然,見他皺起雙眉,用手揉著眉頭,笑著朝我轉過身來,說:
“我在想什麼你肯定猜不著。我在想啊,要是我跟這些無法無天的傢伙為伍,冒著生命危險去闖蕩江湖,生活一定會比現在快活得多。”
我告訴他我也發覺他的情緒不佳,然後像剛出校門的書生那樣,引用古羅馬詩人賀拉斯的話寬慰他說:羨慕他人是人之常情,常換環境益於身心。
“是啊,這話言之有理。現在我們應該回去繼續算賬了。”
時間不長,我就聽說了他神情沮喪的原委。就算是瞎子到了這個府邸,很快也會發現裡面那一團黑暗的陰影的。這個陰影就是巴蘭特拉大少爺。當時人們都以為他死了,是死也好,是活也好,反正他是弟弟的競爭對手,一個出門在外的潛在對手。周圍的人說起亨利先生來是千夫所指,提及大少爺則是有口皆碑,人人嘆息。亨利先生在家裡又有對手,從父親、妻子,一直到僕人都跟他過不去。
老僕人中也有對立的兩派:忠於大少爺的那一派以約翰·保爾為首。這傢伙個子矮小,板著一副面孔,腆著大肚子,頭上已經謝了頂,那派頭儼然一位神學大教授。整個府邸內誰也沒有他那麼大的膽,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中輕慢亨利先生,通常是用奚落的口吻把他與大少爺相提並論。老爺和二少爺也會訓斥他,但事到臨頭總要大打折扣:因為他每到這種時候會哭喪著臉,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自稱大少爺是他的“好主子”。這樣,再大的罪過也能得到主人的寬恕。至於亨利先生嘛,遇到這種場合只是緘口不語,得過且過,最多也不過怒目而視,然後了事。他深知活人不跟死人鬥,一個老僕人出於對已故主人的忠心犯了一點小錯,他怎麼忍心去重責呢?像他那樣軟心腸的人又能找到什麼藉口去訓斥下人呢?
麥科諾奇則是另一派的頭頭。一大把年紀了,名聲很臭,經常喝得醉醺醺的,滿口胡言亂語,無故高聲叫罵。我常常納悶人類與生俱有的天性怎麼在這兩個水火不相容的人身上得到如此形象的表現。對手崇拜的主子一有缺點便肆意誇大,有目共睹的美德便極力淡化。麥科諾奇在我沒來多久便嗅出了我的好惡,不時地向我傾訴款曲,動不動就說大少爺的壞話,搞得我手頭的活也沒法幹下去。比如,他會大聲嚷嚷:“那些傢伙都是蠢豬,讓他們死了才自在呢!大少爺——哼,只有妖魔鬼怪才會喊他大少爺呢。現在亨利先生才是真正的主子。我敢跟您這麼說,大少爺在世的時候他們可從來不喜歡他。現在聽到他的名字就傷心,哼!他在世的時候我就從來沒有聽到他嘴裡說過一句中聽的話,在別人跟前也一樣。不是耍貧嘴就是吵架,再不就是褻瀆神靈的詛咒——他是上等人?見他的鬼去吧。誰不知道他作惡多端!麥科拉先生,您沒聽說過沃利·懷特嗎?他是一個織布的。沒有?好吧,我來告訴你。沃利是個怪人,在上帝面前祈禱可誠心啦。一副皮包骨頭的可憐樣兒,跟俺沒法比。俺看了就噁心,不過他幹本行還真不賴。那一次他來責備大少爺的什麼過失,堂堂的巴蘭特拉大少爺跟一個織布的大老粗翻臉不是太丟面子了嗎?”麥科諾奇講到這兒會譏笑不己,的確他嘴上一提到大少爺的全名就充滿仇恨地打哼哼:“可他還是跟那個人幹起來了!好傢伙,搞到人家的屋子裡來了,嘴上還一個勁兒的不乾不淨。往人家火爐裡扔溼柴鬧得滿屋子烏煙瘴氣,在人家的視窗放鞭炮。那傢伙還以為是給鬼怪纏上了呢。長話短說,沃利給抓起來了。他跪在地上不肯起來,一個勁兒地嚷嚷、一個勁兒祈禱,一個勁兒地求饒,磨蹭到最後還是把他放了。有人說他這是正當的謀殺,不信問問約翰·保爾好了,一提起這事兒他就渾身冒火,還是個虔誠的基督徒呢!巴蘭特拉少爺可真行啊!”我問他大少爺自己對這事兒是怎麼想的,他回答道:“我咋知道?他從沒說起過這事兒。”接著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