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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花間諸詞,述及由兩情相悅而至離棄無依的,俯拾皆是。

無賴曉鶯驚夢斷,起來殘醉初醒。映窗絲柳嫋煙青。翠簾慵卷,約砌杏花零。 一自玉郎遊冶去,蓮凋月慘儀形。暮天微雨灑閒庭。手裙帶,無語倚雲屏。

西風一枕,夢裡寒侵。一個又一個清晨,她在婉轉鶯啼聲中獨自醒來。昨夜愁酒殘醉。頭痛欲裂。睜眼見柳意如煙婷婷嫋嫋,映上窗欞。翡翠簾懶卷,簾外杏花想已飄落滿階。去年此時,共賞庭前滿樹花,粉融香砌,籠籠叢叢,落英頑皮,曾肆意裝點他輕衫肩頭。她痴痴凝望,一時忘我。

冶遊步春露,豔覓同心郎。如今的他,已隔山,隔水,隔心。她不敢再想。曾經容顏如蓮似月,一朝凋碎,不忍對鏡。

光陰跌落一地水晶細屑,支離破碎。轉眼黃昏,雨絲隨風灑落庭除,寂寞無聲。

等待的姿態竟可以這般嫻雅端麗。輕倚雲屏,手裙帶。無語自凝咽。

鹿虔的這闋《臨江仙》,末句最是傳神。九個字,即描摹出佳人苦候,春閨空冷的無奈與無望。仿如親見,近在眼前。

遙看當年。學而優則仕。堪堪春闈又至。春日曲江畔,繡鞍朱鞅,花團錦簇,恍若仙遊。放眼望不盡,長安笙歌香霧裡,風情何止萬種。任君採擷。

才子與佳人,如綠楊遇春雨,彼此渴慕時日已太久,緣分仿如漫天飛花,撲人滿胸滿懷。金風玉露一相逢,他與她兩情豈止歡洽。情愛與期許即如新芽蓓蕾盈盈萌動,伺機噴薄生髮。船行順風順水,志得意滿之際,入眼皆可親可愛。

未忘昔日寒窗苦讀,一朝及第即魚躍龍門,風光大異。

晚唐詩人孟郊,曾逢“安史之亂”,年近五旬方得中進士。“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遊子吟》)他的詩句耐人尋思,傳至今世仍新鮮凜冽。

詩人一生清苦,“拙於生事,一貧徹骨”。“食薺腸亦苦,強歌聲無歡。出門如有礙,誰謂天地寬?”冰茹雪食,悽楚落魄一望慘然,卻有一首詩作《登科後》倍覺惹眼: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彼時情愛如出籠鳥,佔堤柳,圃上花,與那些躊躇滿志的風流才子,“小語低聲賀玉郎”的二八佳人一道,生怕佳期輕乎錯過。趕趁著湊趣。

她本不愛風塵,只是被前緣所誤。兩情歡洽時,他認她做解語花,三生難逢知己紅顏。指天畫日發願起誓。等我,接你回家。

繾綣恩愛時日無多,他即要登上茫茫仕途。她送他出門,轉頭重返香閨。枕上席間,馨香溫暖依舊。漸轉寒涼。春情潮水般退去。

一萬年太長,無數篤信諾言的美麗女子,用痴心期許串起一段段冗長時間,目睹鴛夢幻滅。她,只是其中一個。塵埃無情,細細密密落滿雙肩。

霍小玉們,最終個個形容枯槁。今生為人,遭逢辜負,但使鬼魂去追索人間情債。

舊歡思想尚依依(2)

將終身寄附於文人才子的佳人們,得遇良人信守承諾,從此脫離歡場,哪怕布衣荊釵白頭偕老者,仍屬鳳毛麟角。“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閨中怨詞闋闋婉約悽楚,經由傷心人檀口親自唱出,必格外動人心魄。

歲月如辭章輕輕翻過,時光由唐及宋。猛然驚見千古負心人楊孜,猶在書頁間得意苟且。

《宋朝事實類苑》卷七十載,襄陽人楊孜,與萬千學子一樣,某歲來京師應試。一時流連秦樓楚館,與一妓過從甚密,狎暱在所難免。

情濃意切,盤恆一載有餘。所帶銀兩眼看費盡,遂向與居妓女張口。感其情深意重,女人不曾猶豫,將自己數年積蓄全部拿出來資助情郎,一心一意以夫妻相待,盼望他一朝得中,娶她回家。從此告別歌舞生涯,相攜到老。

後來,楊孜果真登第。可惜仕途伊始,即頓改前衷,非但不想娶她為妻,甚至開始發愁如何甩脫她的糾纏。一貧如洗無力報答她的一番相助之恩,又不願讓人指罵負心。左右為難。

人說世間最毒婦人心,落得此處,竟應變為最毒文人心。

百般無措之下,他開始騙說欲將她娶回家鄉。自此後一切經過竟異常眼熟。當初杜十娘跟隨李甲返鄉,一路亦曾歡欣滿懷,以為離夢圓之日愈來愈近,卻未料行至半途負心人醜相突然露出。一怒而沉百寶箱,傷心盡頭唯有獨赴黃泉。

她如何告別昔日煙花地,如何在眾姐妹豔羨目光裡離開長安,如何一程復一程,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