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的帕子上染了血,他便沒有還回來,只道,“你若恨,只管報復,不論是我還是謝家。”
她因謝颺遭受無妄之災,謝颺卻也沒有趁人之危,崔凝談不上感激,也不至於遷怒。更何況,崔凝沒有想過更深層的原因,只覺得謝颺本來也是受害者,還平白遭了一頓罰,簡直不能更冤。
“祖父已經做了決定,我沒打算再追究。”崔凝見他如此虛弱,便知曉青心並沒有誇大,“我只是不想糊里糊塗罷了。你......好生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若是平常,崔凝自當大大方方的關懷他,可經歷了昨晚事情,她心裡總是有那麼點不得勁,只得隨口敷衍一句便匆匆離開。
謝颺抬眼,看著她的裙角消失在二門處,又低頭咳了一陣。
崔凝給的帕子上已染了一片血,謝颺看了一眼,隨手丟到桌上。
雪越下越大,密密壓壓傾瀉而下,冷徹骨髓。
魏家。
魏祭酒處理完公務,剛從書房出來,便見小廝在門口著急打轉。
“郎君!”小廝一見他,便如見了救星一般,“夫人說五郎打從外邊回來便去祠堂跪著了,風雪這般大,若是壞了身子可怎麼好!”
魏祭酒皺眉。
他這個兒子早慧,自幼便極有主見,且嚴於律己,從不需要旁人約束管教,所以一直以來他對魏潛的教育都是以引導為主。
魏潛偶爾也會去自行去祠堂思過,但這二十餘年,也只曾徹夜跪過一回。
那時魏潛尚且年幼,經歷了一場劇變,一夕之間從天真活潑變得老成持重。
魏祭酒想到此,心中亦忍不住擔憂,遂不曾與小廝多言,匆忙趕往祠堂。
祠堂中燈火如豆,風穿堂而入,燈火明滅,投在牆壁上的身影始終筆直。
魏祭酒一進門,身上的暖和氣便被吹散了一半。他解開大氅,披到魏潛身上,一言不發的在旁邊跪到旁邊的蒲團上。
魏潛皺眉看向他,“父親這是做什麼?”
“子不教父之過,你若是做了錯事,也是我這個父親教導無方。”魏祭酒睨了他一眼,見他一臉的不贊同,不鹹不淡的道,“怎麼,難道你是打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我在想事情罷了。”魏潛把大氅取下來,打算給魏祭酒披回去,“您早些回去休息吧。”
魏祭酒不悅道,“穿著吧,若跪出病來,回頭你母親計較起來,我怕是又要吃頓排揎。”
魏潛固執的給他披上,“身為人子,在列祖列宗眼皮底下叫父親挨凍,父親這是陷我於不孝。”
話說到這份上,魏祭酒倒是沒有再拒絕,卻也沒有離開,而是攏了攏衣襟順勢繼續跪著。
隔了須臾,魏潛忍不住嘆了口氣,無奈道,“兒子只是一時有些迷茫,父親不必憂心。”
“迷茫?”魏祭酒頭一次從魏潛口中聽見這個詞,一時竟是覺著有些新鮮。他雖一直以來專注於譯註撰文,但從來不是個只醉心書卷的呆子,稍一聯想便知曉了緣由,“因為崔二娘子的事?”
崔魏兩家結親,崔玄碧不可能把那麼大的事情瞞著,因此關於崔凝的身世,魏祭酒是知情的,只是所知不如魏潛這般詳細。
“初接觸這樁案子,我心無旁騖,一心想要查出真相,後來從崔尚書那裡得知幕後兇手極有可能是陛下,我雖未放棄,但心中遲疑了。”魏潛眼中滿是迷茫,“我一直以為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情能阻礙我探尋真相,只是沒料想,我並非不畏強權,只是那些人的權利還不夠大而已。”
魏祭酒側目,見微弱的光線勾勒出那張與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容,此情此景不由令他想起自己年輕之時也曾有過的那些迷茫困惑,一時間心緒複雜。
“我一直在想,假如兇手真是陛下,我究竟會如何選擇。”魏潛轉眼看向魏祭酒,“父親會怎麼做?”
“確實難以抉擇。”魏祭酒嘆氣,“我魏家兒郎皆要做直臣,可人心都是肉長的,總有舍不下的時候。”
直臣又豈是那麼好做的?魏祭酒知曉魏潛絕不會貪生怕死,然而魏家上下老少都是人命啊!
魏潛一時不語。
之前,他也憎恨自己的畏懼退縮,但是方才跪在這一尊尊牌位之前,他才忽然意識到,在這件事情上,他固然對自己失望,卻並非因此迷茫。
魏潛仰頭,目光落到寫著魏徵的牌位上,不知是在問先祖,還是在問父親,“如今佛道盛行,舉國上下多有信奉,佛說眾生平等,可是眾生當真平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