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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不過是想趁“詩會”的餘興逢場作戲地開個小玩笑。但她冷若冰霜的面孔和寒風般的口氣,卻一下子激怒了這位生性敏感而又自尊心很強的年輕詩人。詩人也出奇地固執起來,臉色陡然一變,漲得緋紅。他把那張電報紙又摔進櫃檯,堅持要按自己擬的電報稿發報;他還拍著水磨石臺面說,他寫的詩寄到大刊物的編輯部,都不允許編輯改動一個字的!

毫無條理、東拉西扯地爭吵了一會兒,總算在後面的人的催促勸解下平息了。當然是幫著詩人說話的多。孫菊香姑娘被奚落了一番,噙著眼淚收下了這份或者是“隱語”、或者是“雅語”的電報稿;詩人得勝,揚長而去。

我們這位趙信書同志正碰在孫菊香姑娘十分傷心、十分委屈、十分惱怒的時候去打那份叫別人看來莫名其妙的電報。

他第一次買電報紙時,孫菊香還沒有顧上注意他,只一心想著要是我在舞臺上,哪怕隨便唱支歌,隨便朗誦一段臺詞,下面也得鼓掌,而坐在這個倒黴地方,即使我態度再好,也有人找碴生事……。第二次,他又排著隊來買電報紙。因為他個子瘦小,隔著櫃檯遞那一分錢,胳膊要伸得老長,孫菊香一眼就瞄見他乾枯得像公雞趾的腕上戴著一塊瑞士名牌的全自動雙歷金錶。孫菊香是常逛百貨公司的,知道這塊表至少值十套電氣捲髮器的錢。這明晃晃的玩意兒和他的袖子、和他的胳膊完全不相稱。又看見這個衣著寒酸的老傢伙一副畏畏葸葸的、欲進還退的、目光張惶的神情以及放在櫃檯上的鼓鼓囊囊的提包,倒猛然想起她爸爸的庭訓:“現在,只有搞投機倒把的人才有那麼多閒錢買這種玩意兒!”就開始懷疑了。到他第三次捏著電報稿,帶著一臉惶惶不安的神色交給她的時候,她一看電文,豈止什麼“隱語”、“雅語”,簡直是不折不扣的暗語黑話。她小時候聽爸爸說,舊社會把鴉片不叫鴉片,叫“黑土”、“黑膏”;她媽媽有次生病,她爸爸就說過:“要是有點‘黑膏’就好了!”現在,走私販子不是還把贓物叫做“黑貨”麼?孫菊香姑娘還最愛看電影,什麼《407號謀殺案》、《R4之謎》、《39級臺階》等等她都看過。她有一個在電視臺工作的男朋友,還帶她去看了幾部內部資料的錄相片,演的是《117在東京》、《女皇陛下007》之類詹姆斯·邦德的特工故事。所以,凡是莫名其妙的數字都會使她聯想到可怕的事情和某種特殊人物的代號。如果她沒有和前面那位詩人發生過爭執,她就會義正嚴詞地呵斥這個傢伙一頓,叫他重寫或是乾脆拒絕發這樣的電文。可是,在一秒鐘之內,她腦子突然機警起來,想起了那位詩人給她的教訓,就按捺著報復的激情和為社會除害的衝動,不露聲色地把這份電報稿收下來。而那老傢伙連單據也不要,急急忙忙地溜出人群,更使她確信這份電報大有問題了。

到中午下班的時候,她把“失黑炮301找”交給了郵電局主管這方面事務的領導。浪漫的黑炮四

真糟糕!我們並沒有準備寫什麼推理小說、驚險小說,不想搞無謂的噱頭,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出乎我們的意外,似乎有向偵破小說發展的趨勢了,所以我們得趕緊找到那位趙信書同志,弄清楚他發那封電報的意思,使我們的實錄沿著生活的正常程序寫下去,不要像拙劣的小說一樣設定一個廉價的懸念。當我們按照那份電報稿最下一欄的發報人地址找到本市一家招待所的時候,趙信書正在一間乙級房間裡閉目養神。

窗外,初秋的陽光和煦明亮,藍天中沒有一絲雲影,微風不時地輕拂起綠色的窗簾;大街上傳來隱隱的喧鬧聲和藍天下最遠處朦朧的、乳白色的霧靄,都彷彿在召喚人們出去暢遊。是的,這是一個旅遊的好日子;而這個歷史名城又是有許多好去處的,從秦朝到民國年間,都給她留下了供後人憑弔的遺蹟。可是這位趙信書同志對遊覽毫無興趣。他搞的是技術工作,單調刻板已經成了他生活的常規。而那種生活也恰巧適合他的性格。他昨天到達C市,明大一早要轉乘長途汽車到一個和他工作單位同類的大工廠去參加現場會議。他可以有半天時間去參觀一些名勝古蹟的,但他情願躺在床上不動。那麼他有什麼心思呢?現在讓我們鑽到他肚皮裡去。

原來,他肚皮裡是一大堆枯燥乏味的數字、方程式、機械圖形、應用技術理論和許許多多我們不認識的外國字。啊,且慢,這裡好像有一點微弱的亮光,像螢火蟲似的在心頭一閃一閃的。當我們爬到那裡去,我們會發現那是一種友情的結晶體,雖然很微小,像芥子一般大,卻使他這顆缺乏水分的心散射著藍幽幽的光彩,怪不得他臉上有時會浮現出只有自己才能意會的微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