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發言了,不說幾句好話,辜負作者期望,胡言亂語一陣,又覺得是在哄騙自己和作者,既自欺又欺人。我是木榆腦袋,不想自欺,也不願欺人,不得不自欺欺人一回,人家沒卵事,我卻難堪難過難受不已,又相當受回大刑。為免遭刑罰,此類生產假話大話肉麻話的研討會,我能不參加就不參加,不管信封有多大。
還有一種叫追悼會的會,能不參加我也不參加。倒不是兔死狐悲,人總有這麼一天,沒什麼大不了的。主要是追悼會的氣氛不對,讓人彆扭。一些有身份的人死後,會弄個治喪委員會什麼的,追悼會主持人得將治喪委員們的名字及身份挨個念上一遍,好像委員們的官位越高,死者就越有面子似的。只是我聽去,卻覺得不是治喪委員名單,而是組織部的任命檔案,彷彿有意要氣氣死者:你不是為官帽奮鬥了一輩子嗎?聽到沒有?治喪委員們個個都官帽在頂,你卻只能在名字後面加上曾任什麼什麼的字樣,竟然沒有一頂能戴著鑽棺材。追悼會一項最重要的議程就是做悼詞。做悼詞的人都是有份量的,一般是死者生前的同僚,彼此身份差不太多。比如死者是單位書記,做悼詞的人往往會是局長。兩人鬥了大半輩子,這下書記死了,局長高興都高興不過來,卻還要把悼詞做得悲痛萬分,緊要處甚至聲淚俱下。略知底細的人明白這哪是悲痛,純粹是在幸災樂禍,那淚水更不可能是悲痛的淚水,明明是喜悅的淚花。蓋棺論定,悼詞絕對字字溢美,句句讚頌,好像死者比拿破崙更英明,比華盛頓更偉大。拿破崙和華盛頓這樣的明主偉人到底不多,悼詞難免有些讓人生疑。說不準事實正好相反,只不過說著好玩兒的。當然人死為大,不會有誰跟死者過不去,較真去核實悼詞裡的內容。寫悼詞和做悼詞的出發點肯定也是好的,一是透過歌頌死者,給後人樹立光輝榜樣,二也是逗死者開心,如果他還有聽覺,說不定會突然站起來,抱拳感謝大家給予他那麼高的評價。悼詞能讓死者高興,我這個旁人卻覺得挺黑色幽默的,很替死者感到不安。死者真是賢人,善莫大焉,那麼功德自在人心,還用得著在悼詞裡大吹大捧嗎?若無德無能,沒任何建樹,這麼瞎吹一氣,豈不是正話反說,挖苦嘲諷死者?照我的膚淺理解,這可是對死者的大不敬。
第一輯 領導也是人(17)
也許是這個原因,每次參加追悼會,我都恐慌得不得了,害怕自己死後,也會被人這麼戲耍娛樂一番。若真是這樣,還不如開棺戮屍,那只是肉體上的摧殘,不是精神上的打擊。人死後屍體戮不戮總會腐爛的,精神一時半會兒還有可能不死,尤其是我這種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寫出驚世之品傳世之作的偉大作家。所以我已莊嚴寫下三不遺書,死後不成立治喪委員會,不開追悼會,不做又假又虛又肉麻的掉詞,一把火燒掉完事。如果違背這三不遺囑,硬把我弄到追悼會上去,供人挖苦嘲弄,開心取樂,惹出我的火性來,我可能會翻臉不認人,憤然從水晶棺裡爬起來,撕毀治喪委員會名單,追打寫悼詞和做悼詞的人,叫大家都沒面子,下不了臺。
·尷尬人·
官場說白了就是一個權力場。官場中有兩樣東西永遠圍繞著權力轉,這就是人和事。為駕馭好手中權力,當權者必須用好人,同時做幾件像樣的事。於是有人琢磨人,有人琢磨事;有人只琢磨人,不琢磨事;有人只琢磨事,不琢磨人;有人既琢磨人,又琢磨事。琢磨人得人緣,琢磨事得事功,琢磨人又琢磨事得勢。善於琢磨人的人是聰明人,把人琢磨透了,就找到了向上爬的梯子。善於琢磨事的人是能幹人,事幹好了是政績,只是凡事往往跟利益有關,事幹得多,容易惹出麻煩,事與願違。善於琢磨人又善於琢磨事的人是魔鬼,可以通吃,永遠立於不敗之地。什麼都不琢磨的人,要麼沒人沒事可讓你琢磨,想琢磨也琢磨不上,要麼則是官場混混,混一天算一天。
官場中聰明人和能幹人不少,魔鬼也經常可以碰到。魔鬼到底不是常人,此處姑且不論。只說過去我在實職部門當差,難免要跟能幹人打交道。這些能幹人裡有財政局長,也有管財政的政府領導。別看財政局長和管財政的政府領導財權在握,被奉為財神爺,白天有人求,晚上有人請,其實他們也自有一本難唸的經。這是管家婆的角色,為維持政府的正常運轉,為讓轄區的幹部職工拿到基本工資,吃得上飯,穿得上衣,做管家婆的必須付出超乎其他人的勞動和艱辛。比如政府常務副市長,要常務這常務那,別的人上天入地都難得找得到他,財政局這個地方卻常常不請自來。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吃皇糧的人越來越多,多如過江之鯽,常務副市長負責發放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