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程跟著烈風從穿廊過去,七拐八繞,進了後頭一進院落,只見一叢修竹幾枝老梅,映著亂瓊飛絮一般的大雪,更添精神,與前頭的迤邐香豔,處處笙歌大不相同,甚為清雅,門上垂落梅花暖簾,廊下立著一個紫衣丫鬟。與顧程一照面,卻並未垂首下去,反而定定望了他半晌,這丫頭生的五官絕美,身段窈窕,便顧程都不免驚豔,只畢竟不似以往,便被驚豔了一下,也並未生什麼邪念。顧程是覺得,自大姐兒撇下他去了,他便再無這些調風弄月的心思了,有時想想,大姐兒說的頗有道理,何必三妻四妾落的不安生,守著一個心尖子過日子倒拎清,這一年多的日子,顧程一個人孤枕寒衾,把大姐兒曾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想無數個過子,越想越清楚。從一開頭大姐兒就沒想跟他過長久日子,有時顧程自己都覺自己犯賤,攤上這麼個狠心薄情的女子,卻仍念念不忘,從開頭她就跟自己使著心眼子,心心念唸的想出去,自己寵著她,溺著她,也拘著她,拴著她,最終也未留住她,徒留如今他一個人在這世上,便左擁右抱鮮衣怒馬又有甚意思。烈風讓顧程在門外稍候,紫衣丫鬟打起暖簾,烈風走了進去,自進來便聽見琴聲淙淙,素聞晉王琴技卓絕,只不輕易示人,如今想來是知音在旁了,卻不知除了自己,晉王還尋了誰來。不大會兒烈風出來道,勞大人久候,王爺有請,顧程這才走了進去,進去瞧見晉王朱翊坐在上首席上,忙倒頭便拜:&ldo;信都縣副千戶顧程叩見王爺。&rdo;卻被晉王輕輕攙起來道:&ldo;此處也不是朝堂,哪來這許多規矩,剛本王還跟青蓮道,你我三人年紀相若,私下倒可以兄弟論。&rdo;顧程忙道:&ldo;微臣不敢。&rdo;卻聽旁邊一個聲音道:&ldo;青蓮參見顧大人。&rdo;顧程道:&ldo;原來是張大人。&rdo;心裡總有些未解的疙瘩。這位去歲的新科狀元當初可是出盡風頭,金榜題名光宗耀祖,卻在回鄉祭祖途中跑去自家墳上哭了一場,後顧程才知他哭的是大姐兒,顧程思來想去都沒想明白,他一個新科狀元怎會識得大姐兒,好生酸了些日子,後旺兒底下道:&ldo;瞧那位新科狀元有些痴傻,不定是認錯了人也是有的。&rdo;顧程才丟開這事,今日照了面,顧程忽想起這事來,只覺胸間有些不快。因這張青蓮雖面上恭敬,卻明擺著就不想與自己寒暄的眼色,他顧程怎會瞧不出,寒暄過後,各自分賓主落座。朱翊才道:&ldo;請了兩位前來,也是本王久慕,總不得機會親近,今兒終是讓本王如願以償,卻要好生樂一樂才是。&rdo;顧程暗道,說起來自己一個五品副千戶,張青蓮七品翰林編修,怎會落在晉王眼中,便他愛惜張青蓮之才,自己呢?顧程心裡略轉了轉,忽的明白過來,這晉王韜光隱晦多年,一朝發力,想的還不是那張寶座,奈何太子早已經營數年,這奪嫡之爭,晉王難免落了下風,他抬舉自己想來是瞧上了自己手裡的銀子,想讓自己助他。想到此,顧程倒是安了心,錢財乃身外之物,況如今他一個人,便爭下金山銀山又有甚大用,若晉王想要,給他便是,自己也不會心疼,只顧程卻有些好奇他如何開口,以什麼條件說服他,高官厚祿嗎?這些顧程若想要,跟著太子或許更快些。晉王彷彿知道他的想法一般,淡淡一笑道:&ldo;青雲坊近日□出個佳人,雖不算傾城之姿,卻善歌舞,今兒請兩位大人前來,不妨好生賞玩一晌,也是一件雅事。&rdo;說著擺擺手,進來幾個青衣小廝,把門上的暖簾悉數攏起,顧程跟張青蓮這才發現院中不知何時,已立了一名紅衣女子,雖有些遠,卻也能瞧清眉眼。這一瞧見眉眼,顧程立刻就站了起來,低喚了一聲:&ldo;大姐兒……&rdo;&ldo;徐姑娘……&rdo;張青蓮也站了起來,喃喃吐出三個字。卻聽晉王朱翊道:&ldo;這是青雲坊的蘭娘。&rdo;顧程倒是先坐了下去,因瞧出這女子眉眼兒雖似大姐兒,細瞧之下卻少了大姐兒的神韻,雖美卻不如大姐兒鮮活,雖不是大姐兒,能找來一個如此相像的女子,晉王也是煞費苦心,只張青蓮脫口而出的徐姑娘是何人?難道他真識得大姐兒不成。顧程只覺一股酸氣從胸中溢位,鑽到唇齒間,險些酸倒了牙,臉色也有些陰晴不定,朱翊掃了他一眼,目光閃了閃,拍了拍手,便聽隱約鼓聲傳來,仿似隔牆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