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郎中進來的時候,李婆子已經伺候著大姐兒換了衫裙兒,雖說剛見了血,這會兒卻止住了,只是渾身發軟無半絲力氣。顧程拿了兩隻靠枕墊在她身後,坐在她身邊兒,手裡拿著帕子,輕輕給她拭額頭的汗,一見柳郎中正要行禮,不耐的揮手道:&ldo;什麼時候了,快著過來瞧病是正經。&rdo;婆子搬了個杌凳放在炕邊上,柳郎中坐下診脈,脈息上手,柳郎中便暗暗有數,上回來瞧,雖剛有身子,卻胎氣甚固,那喜脈也壯,這會兒診來,已是若有若無如絲一般,這才幾日,若不是藥物所致,怎會如此。柳郎中手下按著脈息,餘光卻去掃跟他前後腳進來二孃三娘,只見三娘周慧蓮,略衝他使了眼色,柳郎中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位三娘雖是侍妾,在顧府卻頗有體面,手裡掌著府中之事,可惜沒兒女,若給顧家生個一兒半女的,說不準能扶正,手裡最是個不缺銀錢使的,性子又靈透,她既給了自己眼色,這好處定然少不了。顧程見他診了半天脈息不吭聲,催了一句道:&ldo;可如何了,剛見了血呢,可要不要緊?&rdo;柳郎中道:&ldo;雖見了血,脈上瞧著卻不妨事,姑娘本身子就虛,又剛有身子,正是嬌氣的時候,想是這兩日暑熱,吃睡不妥,今兒又走動的多了些,便有些滑胎之像,只小心著將養幾日便可。&rdo;他話音剛落,一抬頭卻正對上徐苒的目光,柳郎中立時心裡就是一抖,暗道這徐大姐兒的目光,好生厲害,仿似瞧出他的機關一般。徐苒本來不想睜眼,奈何這郎中掰的太不像話,她忍不住要看看他到底打什麼主意,那陣兒疼過去,徐苒便知,今兒這胎兒沒落,恐還是她吃的藥量不夠,心裡還琢磨這會兒驚動了顧程卻大大不妙,郎中來了,若給她開幾劑保胎藥,豈不弄巧成拙。不想這郎中竟然是個睜眼說瞎話的,徐苒瞧了他一眼,目光在他後邊兒周慧蓮身上溜了一圈,心道,不定是這黑心的郎中貪財,替周慧蓮圓呢,也是,自己跟周慧蓮,一個沒什麼大用的丫頭,跟一個手握實權的侍妾,這郎中但能有點腦子,都知道偏著誰,這會兒說自己走的多了,這一句話就把旁人摘了出去,責任推到了自己身上。果然,顧程聽了皺了皺眉道:&ldo;爺不讓你動,你偏不聽,剛在席間去了多少時候,有了身子還不知自己珍重著,若有閃失怎好。&rdo;徐苒心道這廝平日精明狡詐,怎到了這會兒卻成了糊塗蟲,想來是自大心理作祟,覺得他後院裡兩個侍妾,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謀害他的子嗣,才如此糊塗上來,這可不都是男人的通病嗎,總想自己的女人寬容大度,他便娶一百個小老婆進門,也該和樂融融,哪裡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最可怕,只不過,周慧蓮想一手遮天還早了點,至少在自己身上,不能讓她討半點便宜去。想到此,徐苒盯著郎中道:&ldo;哪裡來的江湖郎中,你當這裡都是蠢人不成,什麼我自己走的,這話說出去,豈不要笑掉人的大牙。&rdo;她說話兒的音兒雖小,氣息孱弱,字字句句卻犀利無比。柳郎中怎會想到她一個丫頭如此刁鑽,本就心虛,一聽這些臉色驟變,顧程微微眯了眯眼,瞧著柳郎中道:&ldo;既你說不妨事,爺便信你,可爺的醜話說在前頭,若大姐兒過後有什麼閃失,砸了你的招牌是小,需知爺的手段。&rdo;顧程的這幾句話陰沉非常,柳郎中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暗裡琢磨,這明顯是三娘下了藥,徐大姐兒這腹中胎兒便是有了今兒,也沒明兒,早晚保不住,這胎兒沒了,顧老爺若尋自己的麻煩,他十條命都不夠陪的,可著信都縣誰不知,顧程最是個心黑手狠的,這回的便宜錢可不好拿,燙手啊!柳郎中汗都下來了,忙道:&ldo;剛小的只粗略診了脈息,待小的再給姑娘底細瞧瞧。&rdo;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顧程更疑上來,眸光略掃了眼後面立的玉芳慧蓮,難不成真有人暗害大姐。周慧蓮極力穩住心神,扶著琥珀的手卻忍不住用力,掐的琥珀生疼,卻也不敢吱聲,周慧蓮心裡知道,便是這事過了,爺也疑上她了,想不到這丫頭如此厲害,幾句話便把形勢扭了個,那郎中也是個膽小沒用的,被爺嚇唬幾句就露了底,明明白白一個此地無銀三百兩,周慧蓮暗恨不已。徐苒盯著診脈的柳郎中,道:&ldo;爺不過說笑,郎中莫怕,只好生瞧你的脈,真若有閃失,也怪不到你頭上去。&rdo;柳郎中頭皮都發炸,心道這顧府裡都什麼人啊!一個比一個難纏,怪道這丫頭能得寵,這心思深呢,比三娘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