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正和著銅鐃的樂聲讚頌後癸。武士已經殺了十牛,鮮血伴著火燎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之中。
高臺上,王子弓親自披彩,手執牛尾起舞。
商王到場,參與祭祀的貴族多達上前,人人神色肅穆。
更多的人卻是大邑商的平民,在宗廟外圍著。後癸當年以仁和著名,大邑商的人們至今愛戴。王子弓多年不曾親自祭祀,聽得他要巫舞的訊息,不少人都早早地趕了來。
鼓鐃之聲落定,一陣角鳴,司祝領著眾人向後癸的神主作拜。場上除了商王,無論貴族平民都伏地。
井伯立在婦妌身後,看著黑鴉鴉的一片人頭,不無感慨:“後癸雖離世多年,餘威猶存。”
婦妌望著高臺上的王子弓,沒有作聲,頭上的金冠映著陽光,臉上卻毫無表情。
井伯噤聲,不再說話。
他看向不遠處,凡伯和來自凡國的卿事凡尹望著臺上,虔誠下拜。
婦妌的心思他明白得很。多年來,後癸的祭祀都以周祭例行,而幾個月前,商王忽然決定予以重祭。
這讓許多人揣測不已。王子弓是後癸的兒子,他與商王之間的分歧早已不是秘密。可他畢竟還是小王,商王雖然對這個王位繼承人不太滿意,卻一直沒有將他廢掉。如今重祭後癸,讓一直在王子弓和婦妌之間徘徊的人心裡敲起了鼓,覺得或許商王是要藉此修補父子間的間隙,這樣一來,王子弓的王位恐怕要坐實了。
不過除此之外,井伯還知道另一個訊息。
上個月,天空忽降強雷,將商王宮中一棵巨樹劈死。商王新病癒,又遇此事,人們驚惶不已。商王接連以十卜對貞,得出的結論是有大祟將降。
雖然商王又向祖先貢獻了新俘獲的五百鬼方俘虜,可是畢竟無法確切知曉降祟的由來,這次後癸的祭祀於是辦得更加隆重,不但大邑商的重要貴族到場,商王還將親好的方國侯伯也召了來。
小王能否當上大王還不一定呢。井伯想起昨晚在婦妌宮中進行的那次秘密問卜,唇角微微彎起。
載早上起得遲,沒有吃東西就趕來祭祀。雖天氣已經轉涼,秋日的毒辣卻不比炎熱的時候弱,他流了大半日的汗,到王子弓跳完巫舞的時候,他已經感到腹中餓得隱痛了。
商王和婦妌等人還在接見來朝的貴族方伯們,載想著反正也沒有他什麼事,就讓從人告知婦妌他腹痛,偷偷溜了出去。
當務之急是先吃飽東西,回宮還要等人送去,載迫不及待,徑自去了膳夫處。
膳夫向來知道這個小王子任性且好吃,見他來,只得命人將已經做好的食物奉上。
載飽餐一頓,想著祭祀時溜走終歸不是太好,打算再回去一趟。他想抄近路,就從庖廚的側門出來。午後安靜,側門外的道路偏僻,除了載,宮道上並沒有別人。可沒走幾步,他忽然聽到有些聲音傳來,循著望去,只見牆邊的一棵大樹下,有兩人站著說話。
載認得其中一人,愣了愣。
小臣乙看到載,亦訝然,臉上閃過些異樣的神色。
“王子。”他停止交談,連忙向載行禮。
載被婦妌身旁的人看到在這裡,有些不自然。他“嗯”一聲,看看小臣乙,又看看與他說話那人,看裝束,似乎是個庖人。
“我今日未進食,故而來此。”載也不掩飾,瞟了小臣乙一眼,“你不必與我母親說。”
小臣乙一怔,臉上很快露出明瞭笑容,行禮道:“王子放心。”
載點頭,不再理會,繼續向前快步走去。
宗廟前,商王和婦妌身後的羽扇華麗而醒目,載很快就鑽了回去。
來朝的人不少,商王一一接見,還未說完話。
“你腹痛?”婦妌見載回來,問道。
“嗯。”載答道,臉上配合地微微蹙起眉頭。
“可是亂飲水?發熱麼?”婦妌見狀,緊問道。
“不是,現下已無事。”載忙道。
婦妌看著他,仍不放心。
“母親不必擔心,”一旁的王子弓聽到這些話,和氣道;“載這般當是暑熱所致,我宮中有良藥,稍後便讓人送來。”
婦妌看看他,少頃,淡淡道:“甚好。”說罷,瞥載一眼:“勿再亂走。”
載應了一聲。
王子弓微笑。
載與他對視一眼,癟癟嘴角,莞爾地不再言語,
夜幕垂下,商王在宮中設宴,用白日裡的祭肉和祭酒款待參與祭祀的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