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來到這些龕位前,再次虔誠地拜下去,口中唸唸有詞。他取下供桌前擺放的昨日的祭品,將籃子裡芬芳的食物安放好。籃子底下有一些蓍草,望舒取出它們來,行了半刻的占卜,而後才緩緩起身。
阿洛雖通讀各國史書,對楚地巫風盛行早有所耳聞,卻從沒想過楚人竟對先祖神明虔敬至此。
一種不同於她過往生活的異樣感使她如鯁在喉。
望舒站在她身後,看到阿洛正盯著那些壁畫出神。他眼中的阿洛身量頎長,儀容俊逸,總是笑盈盈地,眼睛又很亮。
“這是我的母親,這是我的父親。”他主動向阿洛介紹起那兩張色彩最鮮豔的帛畫來,接著又指向其他有些斑駁的畫像:“這些是更久遠的先祖,我沒有見過他們。”
“這些是神像,湘君,湘夫人,高些的是東皇太一。”
阿洛正想著如何拉攏他的事情,冷不丁聽他開口說話,連忙裝作認真的樣子應和:“這樣也能有個念想。”
鳥鳴啾啾,集於屋簷之上。天的藍逐漸消退,日頭隱在雲後,祠堂裡的帛畫和木偶籠罩在柔和的光暈裡。
阿洛扭頭,發覺望舒正凝視著自己,他的眼睛很黑很深,像那些畫上裡的人物一樣。
“今日卜筮的結果是吉兆,去吃飯吧。”他這句話說得有些變調,似乎是在掩飾自己心臟漏跳的一拍。
阿洛微笑著應允下來,和他一同走到前室去吃飯。
餐室中還有兩名與她年紀相仿的男子。一名個子高挑,身材偏瘦,一名個子與她相仿,是典型的武官身材。
另一位女孩看起來十二三歲,穿淺色衣裙,配飾雖簡單,卻做工精細。
見二人前來,三人一同站起來,向阿洛行禮。
宋玉本想上前說些什麼,見阿洛跟在望舒身後,便又退了一步回去。
“這是宋玉,我的同窗,如今在國君身邊做侍臣。這是穀梁嬰,我父親故交的次子,如今在宮中做侍衛。這是夏沅,我的義妹。”望舒向她一一介紹道。
“如今在讀書。”夏沅顯然不滿望舒的介紹,立刻補充說。
阿洛驚訝地發現這女孩的官話比她還要流利正宗。
“我父親是洛氏,大家叫我阿洛就好。”她也向眾人回了禮。
餐室的格局有些奇怪,並不是常見的一人一席,而是將幾張小案拼在一起。她正疑惑是否是楚人的風俗時,宋玉用官話向她解釋道:“閣下見笑了,本也是分開吃的,只是小夏嫌吃飯的時候聽不見彼此講話,才讓大家頭碰頭吃飯。”
阿洛當即笑著回應道:“親密無間,是多好的事情。”
“阿洛姐姐,你坐我這邊來!”夏沅搶先坐下,朝她招手:“我叫夏沅,從中原來。”
夏沅從小沒怎麼和女孩打過交道,因此覺得阿洛格外親切。
她順從地應允,與夏沅並肩坐到一起,與她攀談起秦地春日風沙大,不似郢都溼潤溫熱的事情。
“風沙有多大?”夏沅歪頭問道。
“每次回到住處,散開頭髮一抖,就像又下了一場嘩啦啦的沙雨。”阿洛跟她演示道。
夏沅很認真地答覆說:“西海之南,乃是流沙之濱[3],或許風把沙吹到咸陽了。”
阿洛再次驚訝於這女孩的談吐,笑著點點頭。只是她向來不太相信這些稗官野史,也不怎麼關心那些遠的沒邊兒的東西。
四人落座後,早餐陸續端上來,六菜兩湯,又配有稻米飯,很是奢侈。夏沅向阿洛介紹道:“今晨有梅子漬牛肉,燙葵菜,雞子羹,蓴菜鱸魚湯,羊肉糝,湯是蛋花湯和鯪魚丸湯。”
“這道蓴菜鱸魚湯是我點的,閣下嚐嚐。”穀梁嬰熱情地幫阿洛盛了一湯匙。
“阿嬰你說服不了別人吃這東西,現在又來遊說阿洛了。”夏沅衝穀梁嬰調侃。
阿洛雙手接過來,向穀梁嬰欠身道謝,拿起筷子卻沒什麼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