鍵在於能否體驗當下現成的生命情趣。詩以青春少女對美的追求,喻禪者對本心的迴歸。“語似痴”,是對青春之美的肯定,喻禪者對本真佛性的肯定。透過一番似痴如迷的追求,少女堅信自己的美貌無與倫比,喻禪者堅信自己的悟境唯我獨尊。此詩運思獨特,設色?麗,是一首風情嫋嫋的佳作。法演上堂舉俱胝豎指公案,頌曰:
佳人睡起懶梳頭,把得金釵插便休。大抵還他肌骨好,不塗紅粉也風流。 《五燈》卷20《法演》
俱胝得天龍和尚傳授禪法,於機鋒應接之際,唯豎一指。臨終前說:“吾得天龍一指頭禪,一生受用不盡。”法演的詩,以“佳人睡起”喻禪者衲被蒙頭萬事休,隨緣任運;以“懶梳頭”喻懶得設立各種機關;以隨意拿起一根金釵,向頭上一插,梳妝就告結束,喻俱胝毫不費力地豎起指頭,禪機應對即告完成。佳人之所以有如此的自信,是因為“肌骨好”,所以不塗脂粉,自有風流之致。喻俱胝以豎指應對學人,是因為他經歷了一番磨鍊,已具有高深的悟心,所以不用別立機關,即可從容自如地應對學人,正如道寧所詠:“無伎倆,少人知。大抵還他肌骨好,何須臨鏡畫蛾眉?”《五燈》卷19《道寧》在法演的帶動下,楊岐宗禪人以豔情喻禪蔚成風氣。如中仁上堂,舉狗子無佛性公案,頌雲:
二八佳人刺繡遲,紫荊花下囀黃鸝。可憐無限傷春意,盡在停針不語時。 《五燈》卷19《中仁》
狗子無佛性公案,是禪林中最為著名的公案之一。參究此公案的要旨,必須 “不用向開口處承當,不用向舉起處作道理,不用墮在空寂處,不用將心等悟,不用向宗師說處領略,不用掉在無事甲裡,但行住坐臥,時時提撕,狗子還有佛性也無,無提撕得熟,口議心思不及,方寸裡七上八下,如咬生鐵橛沒滋味時,切莫退志,得如此時,卻是個好底訊息。”《大慧錄》卷21中仁借用唐詩成句,《唐詩紀事》卷28朱繹《春女怨》:“獨坐紗窗刺繡遲,紫荊枝上囀黃鸝。欲知無限傷春意,並在停針不語時。” 以佳人喻學道者,以懷春喻對本來面目的懷想。佳人的一腔傷春意,在“停針不語”之時,喻對禪悟之心的體證,在於停止刺繡一切人為的機關、超出語言文字的內證狀態。
5.返本還源,歸家穩坐
參禪悟道的終極關懷,是返回生命的源頭,徹見本來面目。在禪宗詩歌的象徵話語中,還鄉、歸家是一個具有典型意義的喻象。“張三李四何王趙,問你渠今是阿誰?”《古尊宿》卷28《清遠》趙錢孫李張三李四,都不是我們的本來姓、本來名,可我們卻偏偏執幻為真,四處流浪。流浪既久,就會反認他鄉作故鄉,距自己的本心越來越遠。禪者對此本心則尤為關注,對遭受薰染前的 “出處”心嚮往之:“鄭州梨,青州棗,萬物無過出處好。”《五燈》卷19《法演》對萬物“出處”、對本心的追尋,是禪宗不懈的努力。
楊岐宗認為,人們之所以悖背本心,流浪在外,是由於二元意識的生起,是由於“偷心”、“走作”、“馳求”。“偷心”原指偷盜之心,禪宗用來轉指向外分別之心。禪宗將向外尋求不止之心,稱為偷心未止。禪宗認為,只有將偷心剿絕,才能明心見性:“如老鼠入牛角,驀地偷心絕,則便是當人四楞楞地歸家穩坐處。”《大慧錄》卷21“走作”系從《法華經》窮子喻借用而來,指離開本心而在外流浪:“何處是走作?眼見耳聞是走作,運奔執捉是走作,覺觸攀援是走作,以至舉心動念,參禪問道,穿鑿古今,是非人我,悉是走作。” 《虛堂錄》卷2“馳求”指悖離本心向外尋求:“一切處皆是馳求:思惟道理,也是馳求。看古人公案,也是馳求。看禪冊子,也是馳求。假饒靜坐念念不住,亦是馳求。”《古尊宿》卷33《清遠》不但六根攀援外境是走作馳求,而且尋禪問道、參究公案、閱讀禪錄,以致於靜坐時心念紛飛,都是走作馳求,悖離了精神家園。只要剿絕偷心,停止走作,歇卻馳求,就是歸家穩坐。緣此,楊岐宗禪人反覆強調歸家的溫馨與祥和:“路途雖好,不如歸家。” 《虛堂錄》卷1“青山無限好,猶道不如歸。”《古尊宿》卷27《清遠》 清遠禪詩,以澄明剔透、心機全泯的境界,描繪出歸鄉的美好:
兩岸蘆花一葉舟,涼風深夜月如鉤。絲綸千尺慵拋放,歸到家山即便休。 《古尊宿》卷27《清遠》
世人貪戀偷心,不願歸鄉。而禪師對學人所作的開示,就是粉碎其偷心,使其歸家穩坐:“千種言,萬般說,只要教君自家歇。”《五燈》卷20《法忠》 “千般言,萬種喻,只要教君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