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汴京城的晨霧很厚,伸手不見五指。
蘇頌在朝堂分配給他的兩個元隨的護衛下,騎著馬,走在回家的路上。
儘管一宿未睡,但他的精神卻依然矍鑠。
甚至有些興奮的過頭了!
“格物致知,竟還有這許多道理!”蘇頌感慨著:“這卻是吾過去所不知之事……”
他回憶著昨夜與沈括的交流,心裡面無數思緒紛飛。
如今他已知道,這聖人格物致知,需要嚴格記錄、仔細分辨、並分組實驗。
只有可重複驗證的現象、道理,才能算是被格出來的‘道理’。
才可以放之四海皆準!
不然,這其中就可能存在著誤差、錯繆乃至於致命缺陷。
輕則誤人子弟,重則禍國殃民。
蘇頌聽完,是深以為然。
何止格物?
為人處事,為官任政不也是如此嗎?
所以,蘇頌與沈括,可謂相見恨晚!
兩個有著共同愛好、興趣之人,現在連學術觀點都已經開始接近。
怎能不成為朋友?
於是儘管,蘇頌比沈括大了一輪——蘇頌是真宗天禧二年生人(西元1020),而沈括則是仁宗天聖九年生人(西元1031年)。
兩人之前,也沒什麼來往:蘇頌是舊黨裡的守序派,沈括則是新黨的激進派,而且屬於名聲很差的那種。
經過昨夜的交流後,兩人都有些上頭了。
聊到最後,直接序起了年齒,還交換了名帖。
蘇頌甚至還打算親自出面,等蘇子瞻回京後,選個日子,擺上一桌,將蘇子瞻和沈存中叫到一起,看看能不能消弭這兩人的矛盾。
儘管這事情有點難度。
但總要試試,對吧?
不知不覺,蘇頌騎著馬,就回到了他如今住的地方——位於興國坊內的徐國公舊邸。
此地,是整個汴京城最奢遮也最黃金的地方。
元豐改制之前的尚書省,就在興國坊中——乃太祖以後梁太祖朱溫舊宅改造而成。
元豐後,尚書省搬遷至皇城,先帝命宋用臣‘於大內西廢殿前三班,以其地為尚書新省’。
於是,原來的尚書省就被人們稱為尚書舊省。
尚書舊省,自也沒有廢棄,尚書舊省本就緊挨著皇城西樓的角樓,並透過一條防衛森嚴的迴廊,與皇城內的舊政事堂相通。
所以,先帝在大內西廢三班院所建的尚書新省,與在宮外的尚書舊省,其實是緊挨著宮牆,並有著一條迴廊相連的。
很多庶務,依然是在尚書舊省處置。
大量官吏,也都是在舊省上班。
無數文牘、檔案,也依舊存在舊省的庫房之中。
在興國坊的東邊,就是光化坊,此地是秘書省所在,秘書省與都亭驛隔汴河相望,西向御街,貫穿其中,現在汴京城人流量最多,同時也重要的金融中心——在京交子務,就在秘書省和河對面的都亭驛中間。
同時,從興國坊沿著西向御街繼續向前,就會看到一個巨大的廣場——天街。
天街盡頭就是宣德門,天子出御之地,也是宰執大臣入朝之門。
所以興國坊就是汴京城距離皇城最近的一個坊市。
自來就不是普通人能住的。
徐國公張耆當年能得賜此宅,坊間一直謠傳,除了張耆乃是真廟潛邸元隨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張耆要在這裡給真廟養美人。
大量各地美人,都被真廟用著各種理由和藉口,養在張耆家裡。
其中最出名的,自然就是那位從四川來的姓劉的太后了。
然而,如今昔日顯赫的徐國公家族,已是舊時王謝。
連徐國公自己的墳塋,都被其子張誠一盜掘。
而這當年真廟御賜的宰執級別的豪宅,則被當今天子收回後,作為福利,低價租給在京的京朝官。
於是,曾經門前列戟的徐國公宅邸大門,如今成為了數百名官員及其家眷日夜出入之地。
馬廄之中,更是養著上百匹各色馬匹。
蘇頌剛剛在大門前下馬,立刻就有著一個裹著青巾的男子上前來,躬身問道:“蘇公的馬,可要喂草料?”
蘇頌點點頭,將韁繩遞給這個人,柔聲道:“有勞了!”
“不敢!”這人誠惶誠恐的說道:“願為蘇公效命。”